陈三老爷在妻子的怀里嚎啕大哭,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历历在目,他向来知道自己是庶出的不得宠,也向来因为自己的无能不敢给父亲添什么乱子——就算他收了陆丙元的银子,那时候也实在是走投无路,被嫡母逼到了绝境了,他还为收了这些银子而惴惴不安而内疚不已,可是到头来他成了个笑话!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他的儿女跟大哥二哥留下来的一比,简直好像不是人生的一般,嫡母从来都漠视他们
他想起女儿总是氤氲着愁绪的眉眼,想起前天听见退婚明明眼睛都泛红了还帮着他安慰妻子的女儿,他的女儿何其无辜!妻子说的对,晴姐儿是个好孩子,她不比陈明玉差到哪里去,老太太之所以这样折辱她,不过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大哥的女儿罢了
陈三老爷抱着妻子哭了一场,只觉得浑浑噩噩的,头也晕沉沉的,靠着榻上软枕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陈三太太被吓得够戗,还以为丈夫是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了,拿手一探,发现气息平稳,只是累的睡过去了,方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老太太那边的花枝在外头问:“是三老爷回来了?老太太那儿有请。”
陈三太太真是憋了半辈子的鸟气都在今天一天爆发了,她生平头一次这样理直气壮又怨气万分的叫了人进来,告诉她:“三老爷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晚些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花枝在陈老太太跟前是服侍了好几年的大丫头了,察言观色这项本领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三太太心情如今不是很好。她心里纳罕,面上却并不敢露出来,微微福了福身子,比以往的态度要恭敬几分,笑着打了圆场出门去。
陈三太太虽然是庶出的三老爷的妻子,可那也是主子,而自己再得宠在老太太跟前再有脸面也不过是个下人,花枝向来很明白这一点,也正因为识时务,她才能比花俏几个得重用。
小丫头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也有些奇怪:“今天三太太那脸色可真难看,往常她哪回见了您不是笑脸相迎的,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
花枝心里也不是不奇怪,这位三太太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的,翰林家出来的姑娘,偏偏被陈老太太这些年给磋磨得一点儿清贵和自傲都没有了,天天为了银子穿戴而眼红大房二房,前些时候为了银子连带着向老太太去宋家要人的蠢事都干出来了,可见在陈家被逼到了什么样的境地,自从被宋家不声不响的打发回来之后,陈三太太还差点儿就要被休了,好容易陈三老爷才替她求情没叫她被休弃回家,陈三太太心虚,又本身就没地位,一直都缩着尾巴做人,这回不知道怎么的
花枝心里转过千万个念头,最后认定三太太这是因为晴小姐被退了亲而心里不痛快,也就不再多想,顺带呵斥了小丫头一嘴:“主子的事,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少惹些闲事罢!”
等回了房,花枝见陈明玉也在,先笑盈盈的冲陈明玉点了点头:“老太太这儿念叨您许久了,再不来,恐怕要把我们都撵了去,您可算是来了。”
陈明玉最近已经不往宫里去抄佛经了,倒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如今她的祖父身陷囹圄,她的处境也跟着尴尬起来,皇后娘娘那里虽然照旧叫她进去抄经,可是她哪里能真的去?推说要照顾祖母,也就没去,可是她人虽然在家里,听见的信却比以往还要多的多了。
从前还只能在祖父的书房里听上一耳朵,从祖母这里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可是现在家里没了祖父坐镇,家里到处都是疯传的谣言,她可算是开了眼界。
譬如说有说她祖父贪污了银子真的卖了卷子的,譬如前些天还有周家的人嫌不够乱,陈阁老身上的脏水不够多似地上门来求情的,陈明玉越听心中越是惊惶害怕。
她虽然从小自认为出众,可是这样的大事却从来未曾经历过,现如今一朝之间家中发生这样大的变故,早已经害怕得六神无主,加上前些天她又听见了对她来说更不幸的消息,整个人都大病了一场,在床上养了四五天才算是好了些,此刻她苍白着一张脸,勉强冲着花枝露出一点儿笑意,握着陈老太太的手极力说着俏皮话:“花枝姐姐尽知道寒碜我,谁不知道花枝姐姐你才是祖母跟前缺少不得的宝贝?”她笑了笑,又往花枝身后瞧去,见并没人,就皱了皱眉头:“花枝姐姐不是往三房去请三叔三婶了吗?怎的还不见人?”
花枝垂了头替陈老太太捏肩,轻声把三太太的话委婉的回了。
陈明玉在病中也听说了陈明晴被退亲的消息,心里想着自己的前程,倒真的起了一点儿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竟头一次没了看人笑话的心思。可是见陈老太太叫人去请三叔三婶没请来,她心里又有些莫名的不喜了,好似没亲眼看见人倒霉,总是觉得差些什么似地,因而回头朝陈老太太道:“三叔三婶可真是,阖府都是忙的时候,三叔却还有心情睡觉晴姐姐也不见来?”
花枝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陈明玉要在老太太跟前给三房上眼药,她心里觉得有些多余,不管怎么样,陈老太太对不是她所出的三房向来都是不喜欢的,并不会因为陈明玉说不说三房的坏话而改变,陈明玉这样见不得人好,实在是有些画蛇添足,也显得有些过于狠毒了。
陈老太太虽然把人教的有手段有心机,也有上位的野心,可是跟那些口不出恶言,耳不听恶语的姑娘们一比,就失了下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