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李宅,两位老少夫人还在引颈而盼,一听说官司撤了,立即喜极而泣。
李夫人哽咽道:“安儿,你瞧瞧我说的吧!我就知道她行的!真是菩萨保佑啊!咱们这次逢凶化吉!”说完还虔诚地朝天嘀咕着什么。
瞧她这话说得,李卉芷一阵暗笑。
菩萨保佑?唐僧已经把菩萨带回来了吗?
李夫人连忙去告诉卧床的李老爷,今天这天大的喜事。老爷天天忧思如焚,这两天已经进不了米了,只能稍微喂点米汤。嗓子已经从前天就发不出声了。
他听到消息,并不相信,只以为家人不过是在宽慰自己,两行浊泪无声的从眼角滑到枕头上。
一想到李家累世的基业竟然要从自己手里滑下去,他就痛不欲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死,这万斤的重担还没有交出去,自己岂可就这样撒手?
一句话,他这是心病,左又不是,右又不行,忧思和烦虑如两根绳索,绞得他心力交瘁,一朝病倒。
心病还需心药医。眼下的药石只不过保着他的命而已。
李老爷明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是不宜多思的,但是人在病中,却往往是最脆弱的时候,很多好的事情都能令他悲观,何况此时李家正惊逢大变!
李卉芷很理解这种心情。因为别说是一千多年前,即使是现代,人们都不愿意自家惹上官非。在古代,很多人惹了官司,无论有理没理,都会发生牢狱之灾。而商人之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李老爷会病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情,冒用个生辰结个亲家而已,就为了亲家能相助自家的生意这么个小小的理想。谁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第二天,俞老爷如约前来了。
他只听说李老爷病了,可一到病床前,他才知道,这个病原来这么严重!
他对着病中的李老爷说道:“老亲家,我来看看你!你可要早些好起来呀!”
李老爷昏浊的双眼立即明亮起来,伸着脖子想要坐起来,喉咙里来哼哼的发着声。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他太激动了!
俞老爷亲自来,还叫自己老亲家,这就说明,家里真没事了!
俞老爷一看他这样子,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免一阵心酸,他在李老爷病塌前的矮凳上坐下,想起了李家小姐先前的上吊,想起了大闹灵堂,现在李老爷又成这样,究竟是怎么才到这一步的呢?
那时候听说李家有七月初七生的女儿,心情别提多美了。哪怕是庶女也不嫌弃,天天不是来送礼就是串门子,那时候两家关系多好啊!
哪知道三书六礼过后,唯一的儿子却突然跑了,俞老爷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逮谁咬谁,天天到李家来闹,不让他们安生。听到点谣言就当成真的了,差点逼死了人家的闺女。现在李老爷又躺下了。
好在,昨天什么都清楚了。
他问李老爷:“你女儿和我儿子其实早就私定终身了,你知道不?瞧这事弄的。”想了想又说道:“你八成也不知道吧,我不是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啊,不由父母喽,自己想一出就是一出。还自己出主意,你看,他们自己商量着什么改生辰,就为了让我自己到你家来提亲,你看这心思!……那个什么青龙玉石,他要是跟我说了,我能不同意帮他找吗?这傻孩子!……一句话,咱们两家还是亲家,等我儿子一回来,咱们立即花轿迎娶!”
李老爷说不出话,耳朵却不聋。他瞪大了双眼,出神的想,改生辰的事,明明就是夫人提出来的啊,女儿自己揽了一切吗?还有,她和他家小子私定终身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明明不是还会了这桩婚事要生要死的吗?
到底是什么实情?就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吗?
李老爷心里想着,却说不出来,急得出了一身的汗——这其实说明,汗毛眼顺便已通了!
俞老爷突然喜孜孜地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儿子,他竟然瞒着我写诗!写得还不错呢!连县太爷都说好!……这孩子,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呵呵……我自认平时对他也不算严苛,他犯不着瞒我呀!再说会写诗不是好事吗?”。
俞老爷昨天一晚上没睡,他花了一夜的时间把这些事情整理出了头绪。也许因为太看重唯一的儿子的原因,但自己并不是真正了解他,才导致了这段时间的巨变。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反省。
儿子连会写诗这种事都瞒着自己,自己不要反省那是要什么?
幸好官司最终和解了,不然这样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后果来。
这次的“谈话”,最终使两家和解了,虽然这场谈话只有一个人在说而已。
心病还需心药医,俞老爷就是这场病的药。他还得实在是时候。俞老爷走后,李老爷明显好了起来,到第二天,已经能坐起来了,虽然喉咙还没有恢复。
这几天他的情绪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激荡,先是对整个家业的前途担忧,接着又是官司,又经历一场生死大病,就在以为自己要交待遗言的时候,却盼来了阖家的平安。
而这一切,却都是那个以前自己并不多看重的女儿处理好的。所有父亲都这样对待庶女,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就自己来说,算不错的了,人家庶女就当半个丫头来养,自己好歹天天没让她对吃穿犯过愁。
但就是这样,这个孩子竟然为了这个家,把什么罪名都揽在了身上,夫人对她并不好,她也对她以德报怨,这样的孩子,以前为什么不对她再好点呢?
由这些大事,他开始回思自己的人生,到底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自己一个只知铜臭的商人,硬娶了那个知书达理的姑娘,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李卉芷却并不在意这些人整天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她只关心,青园诗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竟能吸引到杜老先生也来参加。除了杜老先生外,可能还有哪些名人还来过呢!
她只希望时间能再过得快一点,早一点到诗会的那天。
三天而已,转瞬即到。
李家这次租了一辆豪华的镶金马车,供李卉芷出去参加诗会。
宣王爷的孙女主持的诗会,想不到竟然会请这个女儿参加,这样的殊荣,足可以羡慕死这一带多少男儿士子了。她一个小女子,把很多人都比了去。
不说别的,李安这个正经的读书人,都没有这样的资格。
经过那天那两首诗后,李安对妹妹心悦诚服。
每次参加诗会的,不是豪门就是世家,他们商人之家,地位已经够磕碜了的,再不拿出点好的东西也来,真怕会让人看不起!
于是,豪华马车所过之处,人人侧目,有好事者打听出,这是李家的马车,里面坐的不是李大公子,而是他们家还未出阁的小姐。
胡扯什么?李家哪还有未出阁的小姐?
阿婆,你孤陋寡闻了吧?人家还有一个庶出的呢。
庶出的?……怎么能坐这么好的车?
宣王爷你总知道吧?宣王爷的外孙女,请她去作客的。
啥?……
坐在宽大豪华的马车里,触模着上面的镶金撑柱,华丽的丝绸垫子,珠玉装饰,李卉芷感慨:这么大件古董,要是存到了一千多年后,得值多少钱呢?可是无论多少钱,也只是由别人享受,现在拥有这件宝物的人,却只能永远长眠地下了。
想不到堂堂李家茶庄,一辆豪华马车竟然都不愿意买,还要用租的,多磕碜人!难道是家里的财务状况其实已陷入危机?呸呸呸……乌鸦嘴。还是换个方式想吧,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这样的场合,空买了豪华马车干嘛使呢?遛狗用?呵呵……
马车窗外,风景正好,一群群踏青的男男女女沿着河提走来走去,河边杨柳青青,新燕呢喃,微风正爽,李卉芷不愿意坐在马车里了,她要走出来,要身处在这千年前的闹市中。
小玉扶着李卉芷,一路走,一路突然贼贼的笑了。她歪着头,对着李卉芷说道:“小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卉芷心里一格登,她发现什么了?自己的穿帮之处还是不少的,很多行为都经不起推敲,比如自己除了喜欢吃东西外,还喜欢偷藏些勺子杯子什么的,还有,自己一高兴就哼些英文歌,有时候还跳段小苹果,她可是完全听不懂看不懂啊,她该不会是想,自己是鬼上了身,要把自己送给族长给烧死吧?
天……怎么办?
要不要杀她灭口?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什么大唐好闺蜜!
就在李卉芷恶从胆边生的时候,小玉又接着说道:“小姐以前也待小玉好,但是,小玉猜不到小姐的心思,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不知道怎么伺候,小姐才能高兴起来。可是现在不同了,小姐天天都这么高兴,而且这么能干,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你还——参加青园诗会,这一片的人都羡慕你,小姐,我真庆幸那天能看着你活过来!”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呢,小姐放着那么好的车不坐,却和自己这个下人牵着手一起走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下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主子。
李卉芷一阵赧然,人家小姑娘这么纯真而忠义,自己在瞎想什么呢?看来这小姑娘过得真是不容易啊,以前天天靠猜测主子的心情活着,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不给她心理压力,她就激动成这样!
现在再看看她那张圆盘脸,好像顺眼了很多,以胖为美的时代,真好!
她真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思想感到羞涩,这样一个话题怎么进行得下去呢?
堤道边还有些小商贩摆些风筝油伞扇子之类的,色彩手工都是精美无比,李卉芷觉得自己犯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选哪个好。
不过这些摆地摊的真幸福,不用担心城管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抢他们的东西。
小玉瞪大了眼睛,这街边的东西,小姐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