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家闹了一回洞房,便都把良辰美景留给新人。蒙家是通文晓武之家,自然不学外头那些有的没的闹得晚、闹丫头、闹女眷的混账习俗,有个意思便罢了。
红颜随着章氏回去,章氏不住埋怨:“我没空去说话,你坐在灵姑娘身边怎么不多讲讲?”
红颜无奈,却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倒是想讲,几番过去、人灵姑娘不理不睬的,我有什么办法?关老是个好的,不代表人灵姑娘就有义务理咱们。我看灵姑娘好是好,但这门亲事真要说还得再思量。”
章氏自然是舍不得再去找别的,但看红颜的意思,关灵是真指望不上,心里又是叹息又是难过不舍,脸上也显出犹豫而不知所措的神态来,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长久的发呆。
红颜归来,正巧代兴灰头土脸地也回来了。
红颜连忙拉住*他:“你这是掉坑里去了?怎么弄得这样?说好的要去吃喜宴,怎么一日也未见人?”
代兴满脸疲惫,眼中却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凄凉,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姐,洪恖去了。”
红颜一愣。
洪恖去世她很是震惊,但还不是很难过,可看代兴强忍着却还是在啜泣,她被他的悲伤感染,伸手把代兴抱住,像幼年那般抚着代兴的头,眼中氤氲了泪水;代兴咬着红颜的肩膀,眼泪尽情埋没在她衣衫中。
代兴哽咽:“他才二十四岁,夫人才十八,一双儿女才五岁、都还没来得及取学名。”
红颜紧紧抱着他。
对于男子之间的情谊,她不了解,也不能体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让他平复下来。
代兴哭过,立刻离红颜几丈远。红颜翻了一个白眼:“过河拆桥!”
代兴眼神游移、并不敢看红颜,耳朵红红的,他捏着衣角、嗫嚅着嘴唇:“今天我遇见林公子了,没钱向他借了几两银子,买了一副楠木的棺材给他。“
红颜知道肯定是代兴特地去找凤卫借的,凤卫又与洪恖不相熟,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代兴这一身土,恐怕不仅扶柩、还在坟前哭了不久。
红颜也不戳穿,只说:“洗洗睡吧,记得戴着护身符睡。”
代兴还期待洪恖的魂魄来找他道别呢,心里尽管不乐意拿符咒挡、也不会这么做,但表面还是囫囵吞枣地应了下去。
红颜吩咐新晋的管事邓翔明早送银子去还林凤卫,邓翔应下,红颜受了惊吓又累了,回去便找床——平日里她再晚回去,潇潇都会在厅里等她,如今她出嫁了,厅里就少了一分明亮。红颜心里惆怅,反而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入眠。
蒙府,新院。
蒙司与潇潇饮过合卺酒,待下人都退下后,潇潇自是害羞无比,只垂首不语。蒙司尽管有过一妻,但为人憨厚,亦不会风月,只管在一旁搓手拍腿,好久了,蒙司才憋出一句话:“白日里让你受惊了。”
潇潇摇摇头:“奴·····不怕。”
潇潇咬咬唇。
这样是在撒谎吧?这种谎言他一定听出来了,真是丢人啊。
蒙司的大手覆上她软软的小手、即刻抓紧,让她无处可逃。蒙司带着窃喜的笑容一本正经地发誓:“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敢不给你好看,我们也不会放过他!适才我已得到你姨父和外祖的确信,明日我们便上疏弹劾太子治下不严,就算不被处罚,也要关他几日!”
潇潇有些害怕:“这般可好?若是能忍便忍了罢,又兴风作浪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在你这里?”潇潇话刚出口,对上蒙司促狭的笑容,急忙抽出手捂住脸,害羞得恨不得即刻回家。
蒙司拦住她的腰,惹得她颤栗,他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此事你莫管,只管等消息。我年岁已高,你是否该看看让我膝下有个上香人?”
潇潇一张脸红得比煮熟的螃蟹的还要红,待要去推开,却使不上力气。
红烛烈烈,一夜好梦。
翌日,蒙、任、章三家果然在朝堂上公然指责太子“无故屠戮朝廷命官”,蒙司更是出言质问太子:“在出征燨丘前夕刺杀于臣,联系前些时日太子殿下手下的秦家贩卖军火一案,莫非殿下竟与外敌有私么?”
宋玥剑眉倒竖,却强压火气。他已是四面楚歌,此刻不能再让父皇不站在他这边。宋玥挤出一个笑容:“蒙将军此言本宫并不明白,若是本宫手下之人冒犯,只要将军说出是谁,本宫定亲自缚了他去蒙府谢罪。”
任九隆眉头一皱。
他就知道太子不是省油的灯,指出是谁就抓,指不出太子还是不认错呗!这件事分明是太子授意的,还用找啊?
九隆不禁懊悔:又不是自己正经女儿,他跟着蹚浑水干嘛?再得罪太子,不是自己找死吗?
九隆正在那里叫苦不迭,宋璨突然出现:“陛下。”
皇帝抬眼看了一下。
这个病秧子居然上朝了,真是难得。
宋玥脸色暗了暗。
还有力气出来蹦跶啊,看来命还挺长。当年那“霹雳火”就该整包都下去,只怪自己年幼太胆小又心善,手一抖、撒了半包,白让这个祸害活了这么久,他如今出来,肯定没有好事!
宋璨也不负宋玥怨毒的眼神,笑容可掬地说着宋玥根本不想听的话:“那日尤大小姐吃醉了,在姐姐那里说太子妃要给蒙王氏难堪,姐姐吓得不得了,当即过来跟我说了。”
宋玥气:“胡言乱语!尤噬余为人谨慎聪慧,怎会跑去沂王府乱说?再说,太子妃如何行事,尤噬余怎会知晓?”
宋璨笑道:“还不是尤二小姐多嘴,告诉太子妃,周公子之前似乎对任小姐有意,为她哥哥抱不平,结果太子妃不知为何便出手了。”
宋玥脸上仿佛打碎了千百缸燃料,红的、蓝的、白的、紫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甚是精彩。他不爱杭铁溪,但不代表他能接受他的女人因为吃醋去做这种给他拖后腿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的私情是捕风捉影,但尤家的事,他都没管,她急什么!
宋玥的拳头捏得发出响声,宋玥向皇帝作揖:“父皇,请让儿臣彻查此事,若真是太子妃所为,儿臣必让太子妃月兑簪请罪、亲自登门致歉!”
皇帝也很为难:一方面太子闹出杀臣子的事情,负面影响真的很大,不处理不行;另一方面虽然不喜欢太子,但太子他是当成亲生骨肉来疼,看他受苦他也舍不得。既然太子这么说了,不出声也没办法,皇帝清清嗓子,道:“太子这几日便于宫中查访,贵妃会相协。查出是何人如此大胆,便按照太子说的办。”
章子聪咬牙。
皇帝还是偏向太子,明明他已经顽劣无比,他还在护着。
宋玥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根本压抑不住,差点化为嘶吼爆发出来。让林凰冰来查,明摆着让他再当一次鳏夫!太子妃能活着就很好了!
宋玥的眼眸闪过一丝狠戾。
与其让太子妃死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先把她打死解气!
宋璨悄悄退回去。
他原本便没指望一下子把宋玥扳倒,宋玥那么聪明厉害,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也太无趣了,他要一步一步踩灭他的希望,践踏他生存的意志,就如他当初对自己一般!他要把他所承受的痛楚,兵不血刃地十倍偿还给他!他要让宋玥知道,他才是那个真命天子,这是如何鸠占鹊巢、李代桃僵都不能摆月兑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