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吵嚷起来之时,红颜还窝在被子里头酣眠。昨晚凤卫可没放过她,她累得只想睡觉,堪等着晚点去给婆母道安时再不顾脸色地强行留在她那里蹭一顿饭。只可惜大清早她便被巨大的嘈杂给闹醒,她素来浅眠,醒了便再也不能睡的,只得睁着两眼干熬到午时,因此她气也大,一下子从床上蹦起,顾不得双脚酸软,迅速披了衣裳便出去要骂,但这是在林家不是任家,她还是收敛了些,单择了小眉来:“小眉,你这要死的一日不被我苛责便一日不得安生!好端端的怎的又闹起来?若是吵了婆母清梦,仔细你的皮!”
小眉无限委屈:“哪里是我不肯管?我根本管不来。来的人是明小公子和大少爷,说是信守承诺来提少爷去演武场,见少爷未曾等着,便在大厅说道了,阳家妈妈正陪着呢。”
红颜语塞。
这个凤卫,平时动一下都好像要断胳膊断腿的痛苦样儿,居然还跟那两只约着去演武场,搞得自己大清早被吵醒,他倒还躺在里头呼呼大睡。
红颜蹬脚回去,将被子一掀,抬脚便往他臀上踹:“起来,自己下的约自己履行去。”
凤卫好梦之中被踹醒,捂着痛处半睁开一只眼:“好端端的动手动脚干什么?看来昨夜为夫并未让夫人满意?”
红颜脸一红。
又来,白日宣、yin,也只有他敢这般不要脸。
红颜伸手去拽他:“快起来。哥哥和明公子在厅里等着呢,你未曾迎接,都在厅里骂上了,我都给闹醒了,就你是猪,还睡。”
凤卫一听她这话,当即坐起,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大哥真的来了?”
“还能有假?”红颜无语,“我没事拿大哥诓你作甚?”
凤卫苦不堪言,坐在床上拿手拍床。十足的怨妇模样:“若是单明公子来。我还有得命回来,大哥来,我得给蜕一层皮才能回来!”
红颜将衣裳扔给他,又好气又好笑:“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去见人。再晚了依照哥哥的个性。直接冲进来把你提走。到时候你更苦。”
凤卫听了,虽是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懒洋洋地穿了衣裳。千别扭万别扭地往外头去。若是放在往常,凤卫早从后门溜了的,但今日要听明芳古说当年的真相,他不敢走;何况还有一个任代忠,平素他跑得了一次,下一次还是得补上,择日不如撞日,还是一次解决为妙。
待凤卫拖拖拉拉地来到大厅,见到两个穿着劲装的男子,当即心里便感觉不妙,这两人的势头如若猛虎,很有大干一场的决心,自己这弱鸡样估计是要被虐惨了。
凤卫不禁在心中将明芳古骂了个底儿掉,要告诉便告诉,还非得先拉他受苦一番。
明芳古一见凤卫出现,立刻放下茶,笑道:“林公子终于舍了那芙蓉帐暖,肯与我等共享人世繁华。”
凤卫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任代忠将凤卫上下瞄了一眼,眉头皱成木头疙瘩:“你也是习武之人,奈何羸弱至此?眼下虚浮、步伐轻飘,何曾有半分健硕的模样?若非明弟约我来,我竟不知你这般。说定了,日后我得闲便提你去演武场。“
凤卫宛若遭遇晴天霹雳,一两次还好,多了真的要他这一条老命。他就没想通他这大舅子从何处看出他身体羸弱?分明他身上也有几块肌肉来着再说了,他弱不弱,红颜知道就好了,代忠激动个什么
代忠也不等凤卫答应,起身如同猛虎下山般过来,单手一扯,提着凤卫的后领便往外头去,凤卫急忙告饶:“求舅兄饶恕则个,待我吃了早饭,好歹垫垫肚子。”
“麻烦!”代忠眉头一皱,“你何时像周鹤林娘娘腔腔的了?吃的在马上便好,还得专门摆一桌子装样子。”言讫,又提着凤卫往外头去。林凤卫一脸欲哭无泪,明芳古用拳头挡着掩饰不住的笑容,跟着出去。
红颜彼时正在潘氏那里规矩地用餐,看着林玕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好很多。红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潘氏似乎一直顾忌她在跟前吃饭似的、看见她总有点不自在,仿佛要做什么却不能的束手束脚,而且她和公婆一起吃饭以来,林玕的身体好了很多;林玕没回也似乎对她的到来十分欢迎,吃饭都盯着她笑,让她有点毛骨悚然。
且说凤卫被明芳古设计,让代忠提出林府,在众目睽睽之下于马上吃了几个包子,便一路颠簸来到演武场,演武场人稀稀拉拉的,偶尔几个也都是老面孔,打了招呼便各自练着。
林凤卫眼尖,眼看着那几人都拿眼睛逡他们仨儿,便往四周乱看。明芳古注意到他的反常,便拿胳膊肘捅他:“看什么?你家夫人来了?”
代忠连忙去看,脸上挂着心情很好的表情:“大丫头来了?”
明芳古一笑,既是对代忠好骗的好笑,也是对知道了红颜小名有些小窃喜。
凤卫白了明芳古一眼,急忙拽着代忠把他的视线拽回来:“夫人未曾来,哪有自己来的道理?我家里又未起火,要来寻人也是差人来。”
“也是,”代忠笑呵呵的,提起妹妹他总是很平和快乐,“许久未见她,倒是想她了。”
凤卫道:“晚间去我家吃酒,你跟她也好生叙旧。”
代忠点头,十分高兴:“甚好。”
明芳古不干了:“你光叫他去,不带我玩,我不告诉你大事!”
凤卫很想一脚过去,然而有求于人。还是得放低姿态:“好兄弟莫吓我,是我疏忽,得罪明公子,公子也请夜间去我家上座,如何?”
明芳古这才佯装放过他的模样,撤回自己的疑问:“既然你夫人未来,你在看什么?可别告诉我,你在看什么俊俏公子。”
凤卫睨了一眼有些震惊地代忠,没忍住一拳打在明芳古胸前,让他捂着胸一边痛一边笑。
明芳古的嘴真是越来越贱了。竟然敢拿当年他好男风的绯闻来取笑他。还是当着他大舅子的面,真是想死都不带这么赶的。
凤卫没好气地解释:“我看这些人都拿一副探究和看好戏的眼儿瞅咱们,觉得奇怪便多睨了两眼罢了。”
“那你看出什么门道了?”明芳古看了四周一眼,发现果然如同凤卫所说。感叹凤卫心思入微之余也不禁有些紧张和好奇。
凤卫原本想说“没”。但在看见从一个通道里走出来的某人之时。他的眼眸变得幽深。他直盯着那人,拳头捏紧:“原来是找到好树的荣小厮,难怪个个唯恐避之不及。”
明芳古和任代忠顺着凤卫的目光看过去——代忠有些愣。再度见到荣璟,他是恨荣璟的背叛和对妹妹所施加的恶行,但也很怀念当年在一处读书习武的时光,北院三结义,别人能忘,他忘不了;明芳古看见荣璟的第一眼便想拔出腰间佩剑挥上去,但看着他意气风发、韬光养晦的模样,和当年的小厮完全不同,他又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对他如何。
荣璟扫了他们仨一眼,远远地对他们抱拳:“别来无恙?”
凤卫怒火中烧,正要说话,荣璟就笑了起来:“倒是少见到林公子,在下一直想与林公子切磋,不知今日可有此殊荣得与公子比武?”
荣璟走进,在他耳畔一字一顿地挑衅:“在下想见识一下,能让大小姐倾心之人,是何等的本事。别是甚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凤卫冷言冷语地回击:“是否中用不劳你操心,反正你也享受不到。倒是你,如此关心他人,是否关小姐有何让你难言之处?都是故人,你与我们说说?”
“关小姐甚好,正在月中,多谢林公子关怀。”荣璟脸色不善。
林凤卫出了名的不要脸他知道,但没想到会拿闺阁之乐来反击;虽然大小姐原也是个胆大泼辣的,到底替大小姐觉得不值。何况关灵与他感情甚笃,又是他的靠山,他怎肯让别人损了她去?
凤卫勾起嘴角:“昔汉蜀刘备桃园三结义,怎的如今卖草鞋的跑了,徒留二位和曹某人在一处,实在有趣。”
荣璟并不理会他——林凤卫嘴皮子厉害,跟他斗嘴只会是自己劣势,既然双方都憋着一口气,不如真刀真枪见分晓,还能出口气。荣璟也不多废话,抬剑便砍,三人见有危险,都各自闪到安全之处。荣璟只冲着凤卫去,一来他想证明红颜眼力低下,二来另外两个之前朝夕相处知道实力唯独林凤卫未曾对手过,因此拼命只跟他斗;林凤卫也想把这个害自家夫人差点被尤菡欺负的叛主仆人杀之而后快,但却不急着动手——他如今血气上涌,而荣璟却是身经百战、冷静无比,此时出手易出破绽,因此凤卫只一味闪躲,看得代忠十分焦急,几次欲上去帮忙,但都给明芳古拉了回来。
代忠担心凤卫吃瘪,毕竟他一直以翩翩公子形象示人,因此只不满地甩开明芳古的手:“作甚?荣璟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凤卫吃亏了大丫头还不跟我急!”
明芳古无语:“你和荣璟一处长大,我和凤卫也是玩了几年的,荣璟和凤卫差不离的,谁输谁赢不一定,且看着吧。二人皆非不懂分寸之人,不会出大事。”
代忠冷静下来,呆呆地望着缠斗的二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些公子哥面前,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供人取乐的伶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出来,只会往前冲,只有遍体鳞伤。
明芳古并未察觉到代忠的情绪低落,只看着那打斗:荣璟攻击了几次见凤卫没回手却也没打着,便知凤卫是保留实力有心试探,心下便也想退回去,但凤卫哪里肯给他机会?便也出手、给了几招,诱他继续暴露招数,荣璟来往几回吃了几个闷亏,再不肯轻易出手,凤卫这才得意洋洋地拔剑出击。凤卫主动出击且不留余地,剑法快准狠,荣璟险些招架不住。如此时机,荣璟再保留实力测他底细根本不明智——因为此人不按套路出牌,即便自己被掏了老底儿,也是当玩的,下一刻便胡乱搞几个小动作、让人应接不暇——荣璟索性放开手脚,只把此番当作生死博弈;凤卫见荣璟认真起来,招数不再刻板,也立刻收起嬉笑,只专心和他对战,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五百多会合,仍然不见消停,周围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甚至在一旁摆起赌桌,下注押孰赢孰输。
二人直打到剑都打出豁口、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手脚酸软得迈不动半步,只用剑插、在地上勉强支持住自己,拼命睁着双眼要用气势吓回对方去。终于,二人忍不住在对视时笑了,荣璟向后一倒、躺在黄沙之上,凤卫丢了剑,一**坐在地上、大口呼气,凤卫缓过来时,只管摇头笑,是笑自己的宽宏大量,也是笑这世上的立场无绝对。荣璟跟着笑,笑自己的自负和当年的愚蠢。
代忠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气氛,是兄弟情深的慷慨和热血!他也不由自主跟着哈哈大笑,笑声感染了明芳古和在场之人。明芳古一边笑,一边想着:“若能借助荣璟拉拢关家”想着旁的事,不能专心享受这氛围,笑自然有些不开。
代忠忽然有些怅然:“此情此景,若是柳弟和周弟也在,便也无憾了。”
凤卫指着代忠,笑道:“才好,别招我们。”
荣璟爬起来,笑而不语。
这些日子,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不如以前快乐。果然,临安五公子,帝京六丈夫,还是要聚在一起才好。
明芳古去扶起二人:“都成家立业之人了,还在这里滚得跟泥女圭女圭似的,真该请二位夫人前来观瞻,不知是何美景?”
凤卫一脚过去:“你这人自从当了官愈发贱了。”
明芳古大笑:“澜华轩的热水和酒菜备好否?没备好我可是要去传澜华轩不值得一去的。如今澜华轩也没个花魁娘子,倒是别的有个什么尤人娘子近日在临安甚是出众。”
凤卫推开他:“你若想去我不拦你,下回再往澜华轩来我打断你的腿。”
明芳古大笑,四人勾肩搭背地往澜华轩去,又吃酒玩乐了大半日,直到入夜,才再度沐浴更衣、换了齐整衣裳要回去,代忠念着红颜,要和凤卫一同回家,被荣璟劝回去,加之吃得醉,是给荣璟背回去的——他此去到任家又是一番光景——明芳古不急着走,同凤卫漫步于街上,散散酒气,免得各自回家后,一个被自己暗恋老爹打一个被自己老婆嫌。
酒去三分寒,凤卫拢拢衣襟:“玩了一日,也该把该说的说了,我可冷死了,要回去窝着了。”
明芳古知道他黏自己夫人,虽仍旧有些吃醋,但也只笑道:“猴子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