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喝着凤卫煮的茶,在心中赞叹他的技艺越发纯熟,快赶上她十几年的修为了。不过他也只是会煮“四时卖奇茶异汤”罢了,真正地那套茶艺他仍旧不会,茶道可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光工序就有十八道:山泉初沸、孟臣沐霖、乌龙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孟臣重淋、若琛出浴、玉液回壶、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三龙护鼎、鉴赏汤色、喜嗅幽香、初品奇茗、再斟玉液、品啜甘霖、三斟石乳、领悟韵味;泡茶的水也分为“早水”、“软水”和“轻水”三种,即:即清晨人所未汲用过的井水、天然流动的山泉和山上的人家遇多年难得的雪,收集珍藏的雪水。除了复杂的工序和三水,煮茶工具也是全套的,并且做工讲究——以任家当年在闽南的光景用的都是上等的瓷器,如今虽是落魄了,到底家里还存着几套树根雕着的,也是难得的珍品。闽南人以茶道为荣,越是精通茶道,便~越是高贵典雅礼仪的象征。反观那凤卫,因为红颜一直以茶艺傲视于他,他憋着一口气学的临安特色——冬日吃的七宝擂茶,将花生、杏仁、芝麻、核桃、姜、龙眼、香菜和茶擂碎了做成茶粥来,要紧的是吃而非吃茶汤,重视口感而非仪态。
凤卫常嘲笑她做作:“吃茶不解渴不解饿,吃它作甚?没的摆那些给人评头论足。”
红颜却知这不过是他欲盖弥彰的说辞,暗地里没少雇人来教。只是这种东西是底蕴,一朝一夕学会了到底练不出那股子气度,这也是闽南茶道出名的根本,茶艺是融入骨血的风俗,改不来的。纵使红颜再月复内草莽,乡土人情,她照样熏陶甚足。
代忠在一旁给炉火熏得直冒热汗,不停地拿帕子擦汗,口内抱怨不止:“还不如大丫头三下两下完事了,非得做这么繁复的玩意。等你茶煮出来,都日薄西山入了。我好生来一次,连口茶也吃不上,妹婿不靠谱。”
凤卫急得头上冒汗,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多事,分明让阳妈来做之事,自个儿非得插什么手?现在好了,吃力不讨好。凤卫皱着眉头,手下扇扇子的速度又快了些。
红颜轻笑:“他愿意折腾你管他?折腾累了自己不就停了?”
红颜给哥哥倒了一杯水,又递了自己做的艾叶团子给代忠,代忠就着妹妹的手吃着,倒也满足,单把个凤卫看得吃醋眼红。
红颜笑道:“好端端不去陪着一妻一妾、一儿一女,到我这打什么秋风?我庙小家穷的,经不起你海吃胡塞。”
代忠瞪了红颜一眼,伸手刮了刮红颜的鼻梁,惹得她一阵笑,代忠眼里透着凤卫竭尽全力都不可能拥有的宠溺——那是来自骨子里天生的爱:“最近陛下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抓朝堂上的贪官污吏一抓一个准,还大兴经贸、改革科考内容,循序渐进、张弛有度,明太师监造皇陵私自变造明细都给翻出来,如今正待在家里查看。明芳古该是早跟你通过气儿的,所以我来问问你打算如何是好?”
凤卫看看茶汤,颜色青白、汤花匀细,是中等偏上的好茶,自己第一次做,也算圆满,因此熄了火,舀了来大家一起吃。
代忠一面吃着茶汤,点点头:“虽是吃不惯临安的浓茶,但妹婿手艺不错,甚能持家。”
凤卫无语。
持家你个头啊自己又不是娘娘腔或者靠人养的小白脸,是要出去赚钱养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煮茶这种事只是闲暇打发时间,博美人一笑的。
凤卫自己做的东西,自然觉得甚是好吃,三下两下吃了个精光,拿了帕子擦拭嘴角之后,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幸而当时芳古来央我,我未曾一口答应,如今明家是保不住的。陛下现如今澜华轩也不大常用了,我也不知陛下打的什么主意,估计澜华轩没了也是早晚之事。我看你我夜间去明家走一趟,让芳古别死撑着,趁着陛下还没动手,赶紧去外头躲躲。”
代忠慢条斯理地吃着茶汤,他吃不惯这种东西,只是不愿意暴遣天物、又加上不肯拂去凤卫的面子,故而只在象征性地尽客气:“芳古可能听你话?”
凤卫将手拢进袖中,正襟危坐,摇首:“不能。”
红颜忍不住叹:“原本潇儿就要和芳古成亲了的,日子就在这几日,偏生伴君如伴虎。想来潇儿还真是命运多舛,看得我都心疼死了。”
代忠伸手握住红颜的手。
潇潇虽然与他不亲,到底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挺替她惋惜。好容易苦尽甘来,偏又夫家失势。
凤卫倒是无甚所谓,他倒是很好奇:王潇潇是看重明芳古的势力还是看重他这个人?出了此事,明朗一定会找理由将明芳古送去外地、远离漩涡,将危害减轻到最低,若是王潇潇不愿意委屈将就着跟着去,那便有意思了。
代忠单刀直入:“所以你待如何?明家如今也是亲眷了,总不能袖手旁观。”
凤卫什么都不想说。
明家是任家的亲眷可不是他的,出了事该想办法的是任代忠不是他好不好?不能因为他超聪明就一直压榨他啊!再说了,谁说亲眷就该互相扶持?之前明家大富大贵之时也没想着和林家、任家一同贪污啊,否则如今其中牵扯着太后的母家,陛下多少还是会顾忌的,哪里会这么果断地下手?
但是睡觉红颜是他亲亲夫人,王潇潇又是自家宝贝夫人的好姊妹,不救也不行。凤卫道:“芳古不能听我们的,但总能听太师大人的。”
代忠在官场混迹也有时日,听见这话中话,也十分乖觉,当即便露出会心一笑:“那夜间去一趟?”
凤卫挑挑眉,一脸不愿意,嘴里却一副屈尊纡贵的模样:“既然舅兄都这么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便抱拳,做了个松松垮垮的礼。
代忠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只当凤卫率真可爱,倒是很欢喜地抬手拍了拍凤卫的背;凤卫看他一只熊掌就要落下,往后一撤,正想躲,却因桌子实在太小,躲不开、白让代忠拍了几下,才吞下去的茶差点没给喷出来。
凤卫欲哭无泪。
舅兄啊,求放过啊!!
三人又吃了一会子便撒开手,各自装扮了一会儿,换了衣裳,让于痕西去明家递了帖子,又着人去请荣璟来,这才登车去明家,来招待的果然是明朗,明芳古在一旁不情不愿的,显然是想听从陛下的安排而非自己作死。但人都来了,父亲又亲自出来,他不好多言。红颜一介女流一个人呆着自然尴尬,因此又特地叫了潇潇来陪着,两个人坐在屏风后头听着外头男人的谈话,一边绣着花样,潇潇绣着给红颜孩儿的小衣裳,红颜绣着给潇潇的嫁衣。
凤卫和代忠无外乎是劝明芳古去外头躲躲,明朗也十分赞同,并且已然安排妥当,只待明芳古一走他便告老还乡、去边关寻他。明芳古沉默不语,显然不愿意,他将目光投向荣璟,荣璟却也是同意大家的看法,并且说:“如今边关吃紧,吕朕不守盟约,多有进犯,关家二爷是要去打仗的,你若是愿意,我去问问缺不缺人。”
明芳古一直充满拒绝的眼睛终于亮起一丝光芒,这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同意了。明朗虽然不愿意爱子去边关冒险,但此举才能让爱子离开,他是不能陪在爱子身边了,但能在边关寻个好去处等着他。任代忠有些黯然。关炅、荣璟、明芳古都实现了上战场的心愿,只有他,还高不成低不就的。
潇潇听了外头的谈话,手便停了下来。红颜望着眉头紧锁的潇潇,心中十分忐忑。她是站在潇潇这里的,但若是潇潇为着要吃苦便舍明芳古而去,她自己心里也会有疙瘩的。潇潇见红颜盯着她,目光灼灼,便知红颜在想什么,她叹口气:“我不过为他烦忧罢了,都要成亲了,边关苦寒,我担心明太师和金觉吃不消。何况我这里蒙家一堆厉害关系,难以抽身,就算能抽身,孑然一身我也不怕,就怕他们扣着金觉不让走,要用他的爵位保自己一族荣华。”
红颜自然知道蒙家那点子计算,换做谁也不会让一个能保住蒙家今后荣誉的孩子跟着落魄人家去边关啊。红颜叹气:“我倒是有法子,就看你是否诚心。”
潇潇放下针凿,握住红颜的手:“好姐姐,我什么是能瞒过你的?我是一定要和明公子走的。蒙家是好,但将军不在了,我也想有个依靠。我知公子心里似乎不是很欢喜我,能和公子在一处便行。我这一生起伏甚大,已然累了。”
红颜有些心虚,她不确定潇潇是否知道明芳古对她有意之事,若是知道了,又当如何?这姊妹还能做成么?既然潇潇是真心,她便也不担心了:“你只管跟他去,金觉放我这儿。我不知今世能否再有孩儿,养着一个,日后权当义子给我送终便是了。”
潇潇有些不忍:“那方子无效?”
红颜摇摇头,深情很是落寞。她模着小月复:“或许我在家做小姐时,害了太多姨娘的孩儿,这些都报应在身上呢。”
潇潇忙扯紧红颜的手:“姐姐说什么昏话?如说报应,也该是那起子先仗势欺人的先报应,姐姐做得对,佛祖神明若是有眼看着,迟早是要给姐姐孩儿的,姐姐莫急。”
红颜推开她的手,双眼狡黠地一眨:“说这么多废话,是不舍得将金觉给我罢?”
潇潇笑,姐姐永远如此,为着别人不为自己烦忧,永远转移话题。潇潇也不好再去揭伤疤,顺着红颜的话说:“哪儿能呢?姐姐肯替我照顾金觉,还能绝了蒙家占用金觉去牟利的后患,潇儿感激还来不及呢。”
红颜伸出修长的手指挑着潇潇的下巴:“那说好了,待会我便抱走,可不能舍不得。”
潇潇羞涩地躲开,慌忙点头:“是了,姐姐尽管带走。”
真是的,姐姐的行为举止永远如此风流不羁,让她害羞得紧!有时潇潇也在想,若红颜是任二公子,或许自己没这么多些许波折,红颜一腔热血、满月复经纶也能物尽所能,不必拘泥于方寸之间、白白消磨了去。
待外头男人们终于商定对策,凤卫便带着红颜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团沉睡的肉包子回去了,代忠跟着荣璟出去吃酒,明芳古便拉着潇潇演戏——明朗假意不同意娶潇潇,潇潇闹着要让明芳古住去蒙家,闹了大半夜,半片帝京都给吵了知晓,明朗才挥着门闩将明芳古打了一顿撵出去,还站在门口一面咳嗽一面叫:“若想让那女人进门,除非你不进此门!”
明芳古拉着潇潇便走。
本来便不再进了,明朗都要辞官了,再进也不是这扇门。
明朗哼着回去,明芳古跟着潇潇去客栈住着,准备几日后便起身,随着关炅和荣璟去边关。边关苦寒,潇潇还愿意相随,甚至把儿子都托付给红颜,明芳古心里很是感动,他于灯下审视潇潇的容颜,觉得无比娇媚,心中至此才正式将她视为发妻,放于明面疼爱。潇潇被他看得臊,便去铺床要睡,口内直说:“来去匆忙,房间竟是满的,倒要委屈小公子在地上委屈一夜了。”
明芳古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几乎全部的烛光,他声音暗哑、透着春意的诱惑:“你舍得么?”
潇潇一僵,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红着脸,任他施为。
这边好事多磨终成眷侣,那边红颜抱着金觉,亲亲他沉睡的胖脸,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凤卫看着慈爱的红颜,心中觉得甚为温暖,但同时,他和红颜都察觉到一丝尴尬,这么可爱的孩子,不是他们的,早晚要还。嫁来一年多,还是无法有身孕,关灵都怀上第二胎了。
红颜背对着凤卫,脸色晦暗不明:“夫君,不如妾身为您纳妾罢?”
笔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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