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珠正喂着绘兰喝药,褐色的药汁儿满是苦涩,抱香拿出带过来的蜜饯,绘兰便给绘云拿起一块喂进她的口中。
绘云口中苦涩味道散去之后她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对绘珠绘兰道:“倒是麻烦你们了。”
绘珠是个直性子,平素又只和绘云绘兰玩儿得好,当即便皱了眉头道:“你姨娘呢?你病成这样了还不在这里看着你……”
绘兰看绘云面色尴尬忙扯了扯绘珠的袖子,绘珠回头看绘兰一眼,绘兰向她摇摇头。
绘云是个好面子的,绘珠说的虽然是事实却也不能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说道她的姨娘,姐妹之间若是这就这样生出了隔阂那才是可惜了。
绘珠脆脆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屋子里一下子便有些尴尬。绘兰便开口问绘云道:“这春夏交际之间,最是容易生病了。二姐姐这是风寒?”
绘云点点头道:“原来便只是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在意,只让侍香煮了姜汤喝了原本以为睡一夜便好了。谁知道第二日竟然严重起来,这才请了大夫来。”
绘云的底子差生病是常有的事情,而且雁姨娘也不知道给她好好将养将养身子,七岁的姑娘还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底下的丫鬟婆子们怠慢了,绘云又是个没有主意的,到底是个小姑娘又怎么能够收拾得住她们?雁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怠慢,是苏家出了名的。偏偏雁姨娘还不甚在意,一心一意只想套住苏子进生个哥儿。一心做着这个梦,却不肯好好的教养女儿。绘兰心底觉得,这位雁姨娘最后只怕是什么也得不着。
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谁又能去指责谁呢?
绘珠绘兰陪着绘云说了会儿话,绘兰看着午膳的时辰快到了,雁姨娘却还没有回来便指了抱香拿了钱去厨房叫了几个菜来。
三个姑娘说了一会儿话,厨房因为是绘兰叫的上菜倒是挺快的。四菜一汤,因着绘云在病中所以菜也上的味道不重。珍珠蛋汤,素炒三丝,一个梅菜扣肉,木耳肉丝,糖醋鲤鱼。
三个姑娘吃着饭,绘云用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绘兰一瞧,一碗满满的饭不过吃了几口,她有心劝却也知道劝也没用,只低头吃自己的饭。绘云就是小小年纪,思虑得太多了。其实说白了,又有什么可想的?姨娘不管自己,自己也得立起来啊。不全是因为此时刻的自身,还有为了今后出阁的威严。官家的庶女也是比一般人家的女儿尊贵,以苏家如今的样子,绘云今后不去攀附那高门,嫁个低门户的也是一门的主母,可她如今的样子又怎么像是立得起来的。
吃完了饭,陪着绘云说了会儿话绘兰绘珠便结伴告辞了。方走出门不远,绘珠便甩着帕子道:“你看看二姐姐,成了什么样子了。要我说,还不如早早的自个儿开了院子的好。也不用每月的例银都给了雁姨娘装扮自己,倒是把自己苦成这个样子。”
绘兰沉默了,七岁原本也是能自己个儿开院子了。只是雁姨娘不愿意绘云出去罢了,而绘云又太过软弱。只怕是到了十岁,便是她不想开院子也不得不出去了。
“二姐姐想来是还念着自己姨娘的生养恩情呢。”绘兰只得淡淡的说一句。
绘珠掩嘴而笑道:“若是我姨娘是这样模样,我早就搬出去了。哪里还管得她?与其让她把钱都败用了,还不如我给她存起来今后出嫁了,将钱给她也算是有了傍身钱。像二姐姐这般,岂不是两人都害惨了。”
绘珠这话说得有理,可偏偏绘云瞧不明白,她们虽然是姐妹却在她和她姨娘之间也是外人,若说了还说不定会被嫉恨。
两姐妹分开了绘兰径直回了锦翠居,看到老太太正准备午睡便月兑了鞋子也爬上她的床,抱着她的腰,闭上眼。
老太太觉得奇怪了,忙问她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看绘云吗?回来倒是撒起娇来了。”
绘兰慢慢的道:“绘兰只是觉得,有祖母,真是绘兰的幸运。”
她这话说得很慢很轻,却是似一片羽毛似的轻轻柔柔落在了老太太的心上。她的眼角不由的有些微微的湿润,梅姑见状带了抱香惊风等一众丫头出去,把这间屋子留给祖孙俩。
老太太抚上绘兰的背,上好的料子制成的衣裳触手便是柔软丝滑,她道:“四丫头,祖母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学了你二姐姐,那样子一辈子便只能任由人家磨搓了。”
绘兰点点头,老太太干脆让绘兰同她一道午睡。小人家本来便是觉多,又大清早的要起身去芙蓉苑请安,老太太可心疼着呢。但是为了不让绘兰养成骄纵的性子,便也只能忍着只在别的地方补偿着她。
绘兰的算盘打得好,字也写得还算是可,她打算着,这次避暑回来是该让她去学堂了。不用学成个才女,只要今后不会被人笑话便也是了。
绘兰在老太太的怀中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檀香沉沉,下午的阳光落在古色古香的家具上,绘兰觉得满满的幸福宁静之感包围着自己。
她先起身吩咐抱香去厨房端一碗酸甜的果汤来,老太太起身梳头的时候绘兰便捧了去。老太太喝过一口,满意的点点头。
老太太刚梳过头,楼云台便来了。他早就来看过两三回了,都被梅姑给拦了。老太太和绘兰午睡惯了,可不能让他扰了她们的午睡。
绘兰一看到楼云台只觉得头疼,这个小朋友很是有精神,也很是不羁,什么事儿都敢去做,一点儿男女分别的概念都没有。可偏偏他老爹和自家老爹关系很好,老太太也是比较喜欢他。
绘兰看见他也只能乖乖的叫一声:“世兄。”
楼云台一直便是喜欢她这一声世兄,其他的姑娘都比他大来着。
他点点头,又去缠着老太太,说是要带着绘兰去院子里看花。老太太磨不过他,便答应了,只是要多带着些丫鬟。
两兄妹出了门,四五个丫鬟忙跟着去。梅姑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对老太太笑着道:“这世家兄妹,倒是亲近。老太太瞧着这小少爷可是个好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孩子是个好孩子,但是就怕随了他父亲的性子。若是像他父亲那般,不是苦了绘兰吗?”。
老太太这话说得对,梅姑也明白了。似楼逸这般的男子,女人都不过是他们身边的一个点缀。从楼逸只带着儿子,却不见儿子娘便可以看出,他其实并没有多在意女人。一个放荡惯了的男子,如何肯安下心来守着一个女人?楼云台现在看着对绘兰是极好的,可是他要跟着的人是他的父亲,他会不会长成他父亲一般的性子便是难说了。
梅姑暗叹一声可惜,以苏家和楼家的世交关系,楼逸虽然是楼家二房却是嫡出,楼逸也很得父母宠爱,而且现在看来他恐怕也只会有楼云台这一个孩子了。那样楼云台便是二房唯一的嫡长子了,这样的身份绘兰若是能嫁过去,便是再也不会受委屈。对她庶出的身份,这当真便是一份好亲事。只可惜了,若是楼云台真长成楼逸的性子,便是再好的未来也不过是独守空闺罢了。
此事,老太太还得仔细的看看。
楼云台一路却是带了绘兰去了湖边,这一个小湖是苏家独自享有的。楼云台从湖边而捞出一个小鱼网来,里面正网着一条两斤大小的草鱼,被楼云台扔在地上便蹦跳起来。
绘兰看得一头雾水,楼云台又从旁边的草丛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一手提了鱼儿一手拿了瓶瓶罐罐便招呼绘兰走。那样子竟是往花木深处去,绘兰想去,可是抱香惊风却是不肯的,身后跟着的一溜人是不肯的。
最后绘兰妥协,只带了抱香一个丫鬟跟着楼云台去。楼云台早早的藏好了柴火,就在草木掩映的湖边儿熟练的支起火,抽出腰间的小匕首就
刮鱼鳞破开鱼月复洗干净之后绘兰看着忍不住手痒,上前从那几个瓶瓶罐罐中拣出盐却还发现了老姜打成的水,绘兰一喜忙洗了手把老姜水在鱼身上抹了开来,又撒上盐,花椒粉,辣椒粉楼云台把鱼串上棍子,点起柴禾。
抱香惊讶的看着自家姑娘熟练的整治鱼儿,她知道姑娘喜欢弄吃的,却不想她居然这般不计小节。一点儿也没有考虑那鱼腥味,鱼身上的水会不会污了裙子。正凑在楼云台身边,喜滋滋的等着吃烤鱼呢。
楼云台一边给绘兰烤鱼一边给他讲着他喝楼逸在外面的见闻,正说到他们曾经因为大雨被困在一个山谷之中半个月。那半月便是楼逸去抓鱼烤来给他吃,他们在外面行走,身上却是随时带着盐油调味但却带的不多。开始还能吃香喷喷的烤鱼,后来便是什么味道没有也只能吃下去,不吃便是饿死。
绘兰听了了然,这也难怪楼云台有这般烤鱼的手艺。楼云台看着绘兰眼睛亮晶晶的听他讲,苍山明月,琅琊旭日,还有他品过的依澜的美酒。还说他们曾经遇到过一个盲眼的漂亮姐姐,她的名叫叫元妖。她的学识广博,收养了一个男孩儿叫元商,她的身上带着一颗清河石制成的牙齿,据说是她喜欢的人留下的。
行万里疆土,看千山月明,绘兰被楼云台说得心驰神往。他们应该不止遇到过元妖,还遇到过很多动人的爱情,听到更多的凄美传说。
说话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绘兰感觉没有多久鱼便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