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紫禁城里,若鵷有一瞬的感慨,好像自己与曾经相熟的人,已经隔了沧海。她不确定,当自己以新的身份站在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的面前时,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欢喜?困惑?悲痛?还是排斥?
杜鹃跪坐在马车的车门边,身子稍稍前倾,道:“格格,皇上吩咐了,马车直接驶到乾清宫,格格先在东暖阁里安置下,日后皇上再择了院子让格格搬过去。”
若鵷有些恍惚,现在的样子好像当初从八贝勒府回宫时,自己与良妃同乘一车的情景,只是那时,是自己端坐在车门边,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变了这许多。
若鵷的东西并不多,走的时候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受伤后里头的衣服都没再穿过,一直是杜鹃在保管着。东暖阁早已经收拾妥当了,若鵷进去时,小福子还不停地张罗着宫女太监四处查看,是否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小福子是当初在行辕里,康熙一并拨给竹箢用度的小太监。初夏的天气里,小福子忙地一头汗,若鵷瞧了,笑在唇边,暖在心里,出声喊住那个忙碌的身影。
小福子听见有人喊他,转过身来,惊喜地喊了声“格格”,躬着身子一路小跑到若鵷跟前,一边笑说着讨喜话儿,一边张罗着屋里头的宫女给若鵷奉茶,绞帕子,准备沐浴用品。
杜鹃服侍着若鵷净手、净脸、用茶,歇了歇,有宫女来报,香汤备得了。杜鹃服侍若鵷也有日子了,若鵷的习惯也模清了不少,不用若鵷吩咐,已经将屋中的下人都清了个净,服侍若鵷到了屏风后,自己也退到了外头候着。
将身子都浸在热水中,若鵷逸出一声惬意的喟叹,怨不得谁都希望赚多多的钱,过奢侈的生活,确实很舒服,如果是在现代,就美妙了。
穿好里衣,又裹了件干净的披风,若鵷将杜鹃唤了进来,坐在梳妆台前,杜鹃轻手轻脚地给若鵷擦着头发。做格格久了,若鵷偶尔夜半醒来,会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在竹箢的梦里,等到梦醒了,自己仍旧是乾清宫的宫女,依旧每日早起服侍康熙,就像是自己还是“竹箢”时,也常常会想,自己是在自己的梦里,梦醒了,就会发现身上穿着那件淡蓝色的棉质吊带睡裙,仍旧躺在自己的床上,厨房里飘来了妈妈炒饭的香气,客厅里响起了爸爸的手机铃声,自己,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待头发干透了,若鵷本想着上床好好儿睡上一觉,毕竟在路上颠簸了这许久,身子还是乏的,康熙的口谕却先到了。
若鵷不情愿地换了衣裳,梳了头发,随着李德全去给康熙请安。康熙见若鵷来了,放下手中的笔,待她起身后,盯着若鵷上上下下瞧了半天,直盯得若鵷莫名其妙,心里打了鼓,才开口把杜鹃唤了进来,让杜鹃服侍着若鵷换上身宫女的衣裳。
哎?这是什么状况?瞧康熙眼里毫不掩饰的笑意和狡黠,若鵷就料到有人快要被这只老狐狸算计了。
冷不丁再穿上这件普通宫女的旗装,若鵷还是觉得挺亲切的,笑眯眯道:“皇上怎么突然让若鵷换上原先的衣裳?若鵷可不可以理解为,若鵷先前还是服侍得挺称皇上的意的?”
点点若鵷的鼻子,皇上笑嗔道:“嘴刁的丫头,过来。”
若鵷见康熙将手边的一个木匣子打开,拈起里头的一张有点像塑胶的薄薄的东西,道:“拾掇拾掇,咱爷俩好好逗逗他们!”
改了模样,变了声音,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情节让若鵷着实有些兴奋,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易容术一说,只是嘴里含着的核桃麻得她有些不舒服。
“找个随身的物件儿给老十送去。”收拾妥当,康熙一边阖上木匣子,一边道。
“然后呢?”若鵷寻模着自己平日里随身的物件儿里头,戒子镯子那些个都是为了方便随手打点人的,也就一个荷包戴得久些。
“自个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若鵷觉得自从换了身份之后,自己看见康熙坏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原来他还是个老顽童!
顶着乾清宫宫女瑛画的身份,若鵷往布库场寻人,而瑛画本尊早已被康熙调开,仍蒙在鼓里。
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若鵷还是第一次踏进布库场,空间很大,哪怕所有皇子一起练习也是绰绰有余的。这个点,布库场里没什么皇子在,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及服侍在一旁的几个内侍零零落落的显得尤为显眼。
几人正坐在场下歇息喝茶,若鵷一边暗自调整状态,一边端着托盘不疾不徐地朝几个人走去。
请过安后,若鵷道:“皇上命奴婢将这个荷包交给十爷。”
几个人听着倒是有些不明所以,也的确,特地派个宫女来送东西,是“送”,不是“赏”。十阿哥上前刚要说什么,一眼瞧见若鵷掀开的锦帕下头的荷包模样,惊道:“竹箢的荷包!”
其他几人闻言,也朝若鵷手上的托盘瞧去,表情各异。十阿哥拾起托盘上的荷包,一边打量着,一边问道:“皇阿玛可有什么话交代?”
“回十爷的话,皇上说,竹箢姑娘临去前有几句话要转告十爷。”若鵷小小地心虚了一下,自己当时一心想着不要让自己拖累扎库塔家,根本没功夫想其他的。
“何话?”半晌,十阿哥吐出两个字来。
“姑娘说了,十爷比姑娘在宫里头待得长久,阖该比姑娘瞧得清楚,十爷的心意,贵主子定能体会,旁人说什么且由着他们说去,十爷该保重自个才是,总是有人心疼十爷的,身旁没个人的时候,十爷便是更该心疼自个才是。”顿了顿,若鵷又道,“皇上嘱咐十爷,多仔细自个儿,莫叫姑娘惦着放心不下。”说到后头,若鵷是真的有些动容,也知道虽然十阿哥认自己做妹子,可康熙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要远远超过自己,这才编了个谎,但她确实希望十阿哥能够保重自己,毕竟无论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竹箢,”十阿哥有些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突然又站起身来,冲八贝勒道,“八哥,我就不信这丫头能这么轻易地没了……”
“你先下去吧。”八贝勒适时出声,打断了十阿哥的话。
“是。”话送到了,若鵷恭身退了下去。
回到乾清宫复命,若鵷本欲张口将刚才的经过禀告一番,却被康熙止住了,他并没有问究发生的事情,转而道:“回去好好儿歇歇吧,晚间的宴席就先不用去了,等你身子调理好些了,朕再安排你到各处打个照面儿。”
“是。”想了想,若鵷问道,“若鵷不用搬回康亲王府住吗?”。
“皇太后喜欢你,留你在宫里头住下了,至于康亲王府那头,现下是你庶出兄长在掌事。等你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由你喜欢,看是回去瞧瞧,还是把他们接进宫来同你说说话。”康熙道。
“皇上,还有一事。”若鵷欲言又止。
“何事?”康熙问道。
“皇上,若鵷可否搬到养心殿去住?”这件事若鵷纠结许久了,毕竟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自己住在这里有点说不过去。
康熙略想了想,道:“朕本欲将你安置到皇太后一处,想着你怕是要住不惯,反倒耽搁了调养。只是这造办处在养心殿里头,恐会扰了你歇息。”
若鵷心里大大喘了口气,还好康熙没让自己搬到皇太后那去住,虽然不知道皇太后的性子如何,可一般老人家都规矩大,少不得自己早晚请安,时时报到的,那还真不如原先当宫女的时候来得自在。
“皇上,您就让若鵷搬去养心殿吧,造办处在前头,若鵷住在后殿,也扰不到什么。再者说,若鵷还当真对造办处好奇着呢!早就想着有机会去见识见识皇上的那些个稀奇玩意儿都是怎么造出来的,如此岂不方便?”若鵷试着说服康熙。
“哪有一个格格的住所里,让下人进进出出的?不妥。你若喜欢,常去瞧瞧就是了。再等些日子,朕赐你座院子,现下就先将就将就。”不将就,不将就,都住到皇帝的寝宫来了,哪能叫将就?
若鵷被康熙三言两语哄出了门,没瞧见自己转身时,康熙眼中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