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若鵷一直不曾出门,她知道,只要她不踏出乾清宫大门一步,那么他们都无法接触到自己,这是康熙给她的保证。
倒不是怕见他们,只是那次家宴搞得她真是心有戚戚,八贝勒这样说一不二的主儿,十四阿哥又是记仇的人,她若前脚出了乾清宫的门,后脚定会被他们提溜到储秀宫去鞭笞抽打。想一想,若鹓就不由打了个哆嗦。
说起来,毓蟾倒有日子没来了,不知是不是最近有事情耽搁了,没办法进宫来陪自己。不过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哪能一直陪着自己,毓蟾性子单纯天真,她倒真的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格格,毓蟾格格来了。”俗话说,这人不禁念叨,若鵷这才寻思着,毓蟾便来了。若鵷心道,回头刻薄刻薄这丫头,让她这许久不来,却见门口毓蟾苦着一张小脸迈了进来,虽匀了些胭脂,却掩()不住她脸色的苍白,那双本是晶亮神采的杏眼也因红肿而成了两只核桃。
若鵷瞧着心里头惊讶,忙上前将毓蟾拉进屋里头,又吩咐杜鹃端碗热酥酪。瞧着毓蟾气色着实不好,若鵷轻声道:“要不要在我这躺下歇一会子,养养精神?”一边说着,一边把热酥酪递给毓蟾。
毓蟾接过热酥酪捧在手里,摇摇头。
若鵷见她一直低着头,却始终不肯开口,抬头冲屋里头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杜鹃领着一干宫女退了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瞧这眼睛肿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同我说说,瞧我能否帮得上忙?”若鵷一手扶着毓蟾的肩,向前探着身子道。
毓蟾仍是摇摇头,嗫嗫道:“若鵷,往后我怕是不能来陪你说话了。”
“怎么了?是有谁不许吗?”。若鵷闹不太明白。
“我,我要嫁人了……”说完这句话,毓蟾“哇”地大哭起来,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连碗都端不稳了。
若鵷接过毓蟾手中的瓷碗,放到一旁桌上,双手扶着毓蟾的双肩,道:“嫁人?怎么好好儿的说嫁就嫁了?是早就订过亲的吗?”。若鵷直觉这门亲事不是毓蟾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若鵷连珠炮似的问题让毓蟾一时不知先答哪个好,反而脑子更乱,若鵷也知自己心急了些,遂缓下语气,一件一件问她。等到若鵷了解了个来龙去脉,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男方家的家世和男方的品貌都是不错的,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毓蟾不喜欢,就是再好的对象,她也没办法高兴起来半分,她喜欢的是她的十二哥哥。
若鵷就知道十二阿哥与毓蟾之间不会那么简单,那次家宴瞧两人之间的互动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只是想到十二阿哥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毓蟾真的能如愿吗?
“男方可下聘礼了?”若鵷问道。
“还没有,阿玛只是先知会我一声,何日下聘还要再挑日子。”毓蟾抽泣着答道。
若鵷突然想到一点,毓蟾今年十五岁,也是八旗秀女,该是被撂了牌子之后才能自行婚配才是,这马齐又不是糊涂人,怎会突然要给毓蟾订亲事?问了毓蟾,若鵷才知道,毓蟾不用参加秀女大选,是当年苏麻拉姑给毓蟾在康熙面前求的一个恩典。
古代女子婚配,都是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若要帮助毓蟾,便是要毓蟾违背她阿玛,若鵷有些头大,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可是毓蟾与自己相识一场,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若是成了古代婚姻制度的牺牲品,若鵷也着实不忍。
若鵷决定赌一把,她将毓蟾拉起来,往屋外头走。
“若鵷,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毓蟾疑惑道。
“去找十二爷。”若鵷头都未回地答道。
“啊?”毓蟾一下子停下来,再不肯往前迈一步。
“怎么了?”若鵷也停下步子,回身问她。
“这,怕、怕是不妥吧?”一想到要同十二阿哥把自己的心意说明白,毓蟾就没来由地退缩起来。
若鵷回正身子,沉声道:“毓蟾,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矜持些个什么?若再这样拖下去,只怕你上了花轿,十二爷都还不知情呢!到那时,你真舍得?”
“若鵷,我……”毓蟾看似有些动摇,却依旧犹豫不决。
“我知道女儿家面子薄,这样吧,你且在这里候着我,我去替你同十二爷说清楚,你觉得这样可行?”毓蟾平日里活泼归活泼,真到这种时候,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倒是一点不少。
毓蟾点点头,小声道:“那就有劳你了。”
拍了拍毓蟾的手以示安慰,若鵷带了杜鹃往十二阿哥的延绿轩去,这个时辰,他八成是在书轩读书。
才进院门,若鵷就远远瞧见在门口伺候的小路子,看来十二阿哥果然在这里。小路子初见若鵷一怔,但瞧着若鵷的服饰,上前打千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立在若鵷身后的杜鹃开口道:“这是我们家若鵷格格,有事寻你们十二爷,烦劳给通报一声。”
“是,奴才这就给格格通传。”小路子转身一溜小跑进了屋,不多时,便出来请若鵷进去。
把杜鹃留在了外头,若鵷独自进了屋。见若鵷进来,十二阿哥迎了上来,两人见过礼后,十二阿哥先开口道:“不知若鵷格格来此所为何事?”
“若鵷知道此举有些僭越,有何冒犯还请十二爷多担待。”见十二阿哥面露疑色,若鵷继续道,“前几日的家宴上,若鵷瞧着十二爷与毓蟾似乎颇为相熟?”
“不错,我与毓蟾自幼侍奉在苏嬷嬷身边,倒是比别个多份情意,不知若鵷格格为何突然提到此事?”十二阿哥倒也不隐瞒。
恰此时,小路子进来奉茶,十二阿哥示意了下,道:“若鵷格格请。”
若鵷点头道谢,端起手边的茶碗,小啜了一口,待小路子退了出去,才又道:“若鵷若未记错,十二爷今岁已是年届双十,却还未曾大婚,不知……”
闻言,十二阿哥倒先是一愣,没想到若鵷会同自己说这个,一时有些猜不透若鵷的心思,虽然那一次……但说到底,他并不认为自己与若鵷之间的交情到了谈论自己婚事的地步,十二阿哥不禁皱眉道:“若鵷格格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独自跑到一个男子的房里说这样的话,怕是容易让人误解吧?”
若鵷一愣,才明白十二阿哥话里的意思,不禁失笑道:“是若鵷的话说得不太明白,让十二爷误会了。”
“误会?”十二阿哥觉得自己愈来愈瞧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想法。
“若鵷索性与十二爷明说了吧,今日毓蟾格格来寻若鵷,她对十二爷……想必十二爷多少有些察觉,就是不知十二爷的想法?”若鵷心中虽也好奇十二阿哥为何还未大婚,毕竟宫里的皇子从没有二十岁了还未娶嫡福晋的先例,只是那毕竟是十二阿哥的私事,若鹓不好打听。
“毓蟾?”十二阿哥一时没了言语,若鵷瞧不见他有什么欣喜的样子,不禁心往下沉了沉。
“不喜欢吗?若鵷瞧着十二爷与毓蟾男才女貌,又有旧日的情谊,况且毓蟾的家世也足当得十二爷的福晋了,这才……十二爷是如何想法,可否与若鵷说说?”若鵷道。
“我与毓蟾同在苏嬷嬷身边待了那么些日子,自是亲厚些。”提到苏嬷嬷,十二阿哥的语气平缓了下来,眉头也展开了,继续道,“可打小儿我便视毓蟾为妹妹,从不曾想过……”
若鵷长舒了口气,叹道:“本是不急在这一时,只近日不知怎么的,毓蟾的阿玛为毓蟾说了门亲事,说是不日将下聘,毓蟾一时慌得没了主意,这才寻我来想办法。”
“定亲?”十二阿哥的眉头蹙成了个疙瘩,口气颇为不佳。
“正是。十二爷也知,毓蟾虽蒙皇太后恩宠,到底她也是一个姑娘家,婚事之上还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偏偏心仪十二爷,今日来寻若鵷时,眼睛都哭肿了,整个人憔悴极了,若鵷也知如此有些莽撞,可实在不忍心瞧她那般遭罪,这才来寻十二爷,心想事情或许有转机。”自己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知毓蟾得有多心焦。
“若鵷……”这是十二阿哥第一次叫若鵷的名字,而不是“若鵷格格”。
“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就做决定难了些,你再好好想想吧,若拿定主意了,不管怎样,都着人来知会我一声儿。”若鵷瞧十二阿哥的样子,也不欲为难他,遂道。
“好。”十二阿哥感激地冲若鵷一点头。
回了乾清宫,若鵷才进门,毓蟾便迎了上来,急切道:“若鵷,如何?十二哥哥是个什么意思?”
若鵷拉着毓蟾坐下,道:“毓蟾你先别急,这件事有些匆忙,咱们给十二爷几日功夫想一想。”
毓蟾本是灼亮的眼睛一下子黯了下去,若鵷瞧着不忍,还想劝她,却被毓蟾止住了,神情落寞道:“若鵷,今日还要多谢你,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寻你。”
若鵷也知留她不住,倒不如叫她回去静一静,想一想,便将毓蟾一路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