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若鵷清醒过来,便因高烧不退陷入了又一波的昏迷之中。太医道,若鵷是受了惊吓,又着了凉,才发起热来,因而开了些安神退热的药。
杜鹃仍被拘着,现下若鵷如此情形,康熙没有心思审她,其他人又近不得她的身。如今,她倒是活活不得,死死不了了。
“格格可有转醒的迹象?”每日傍晚,康熙习惯性地转过来瞧上一眼,今日,仍是得了一阵摇头。
“怎么回事?不过是着了凉,怎么见天儿的不见好!”康熙回身同太医动怒。
太医跪倒在地,重复着前几日的说辞。康熙也不过窝了火没处发,也知没什么意义,挥挥手叫太医退下了。
新调到若鵷身边的女官云澈仔细地替若鵷擦着汗,康熙背着手在地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停了步子,道:“好生照顾着吧,朕先回了。”
“是,奴婢恭送皇上。”云澈闻声起身行礼,直到康熙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又继续回身替若鵷擦着汗珠。
若鵷的转醒,是在一阵叫喊声中,她瞧见周围事物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眼生的宫女。她一把推开抓着她双手的人,往床里缩着身子,一直退到了最里头,防备地盯着对方。
“格格,您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传太医!”云澈一阵风似的出了门,不消片刻,就领了一众人进来。
打水的,搬凳的,提药箱的,拧帕子的,整个屋子似乎都忙碌了起来,只有若鵷,固执地缩在墙角里,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云澈是一众人里头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心知,这若鵷格格怕是受了惊吓,不肯亲近人。那日,是她替若鵷格格换的衣裳,因而也只有她知道,若鵷格格还是处子之身,她本是想立马将这消息禀告给皇上,可鬼使神差的,她没同任何人说。她私心愿意若鵷格格因此而嫁给太子,以后虽当不了皇后,却也是个妃子。因此她掂量了半天,才决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将这消息瞒下,且等着看看若鵷格格的意思,若她不愿,再将真相说与她听,让若鵷格格自个定夺。
虽说事情还不是无可挽回,可挨到哪个女儿家遭了这种事,不被吓到是不可能的,因而云澈心里也极为同情这个若鵷格格,何况若鵷格格还是她、是她全家的大恩人。云澈耐着性子安抚若鵷的情绪,可却似乎不大奏效。正在一屋子人发愁时,康熙到了。
众人忙让开一条道,康熙径自走到若鵷床边,坐到床沿上,手臂才伸出去一点,就吓得若鵷不停往角落里躲避,不停说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康熙略一沉吟,将屋中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了云澈,这才开口道:“若鵷丫头,你好好儿瞧瞧,是朕。朕在这,没人伤得了你了,你看看朕。”
康熙如此这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换来若鵷自膝盖间抬头匆匆的一瞥。康熙见有些门道,继续放软口气哄着若鵷,一个多时辰过去,若鵷突然大哭起来,不停嚷着要十三阿哥,要他快救她。
康熙见此,着人去召十三阿哥。不多会,十三阿哥便疾步进了屋,给康熙请过安后,康熙道:“若鵷神智还不大清醒,只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想来她还一直想着那日的事情,你来哄哄她,保不准管用。”康熙说着,起身给十三阿哥让出地方来。
十三阿哥一边留意着若鵷的情况,一边应着康熙,等到康熙发话了,十三阿哥称了声“是”,便坐到方才康熙坐着的地方,才要靠近些,若鵷仍是防备地躲他。
“若鵷,我是十三,你瞧瞧我,我来了,已经没事了,别怕。”十三阿哥一边柔声说着,一边一点点向若鵷靠近。
似乎对“十三”的字眼很敏感,若鵷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若鵷,来,过来,皇阿玛在一旁,没人敢伤害你了,都过去了,若鵷,上我这儿来。”十三阿哥朝若鵷伸出手,不停地安慰道。
若鵷渐渐止住了哭闹,静静盯着十三阿哥伸出的手,似乎在掂量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可信。
“鹓儿丫头,别怕,朕给你撑腰,看谁还敢动你!”康熙见若鵷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下来,心下欢喜,也上前些道。
“杜鹃怎么不来,我喊她,她都不应我,十三救我,我害怕,我害怕……”起先还是喃喃自语,说到“害怕”时,若鵷“哇”地哭着扑进了十三阿哥的怀里,紧紧搂着十三阿哥的脖子不肯松手。
“玉儿不怕,乖,没事了,不怕,不怕,玉儿不怕……”十三阿哥搂紧若鵷,顾忌到康熙在一旁,只用两人之间能听到的音量在若鵷耳边低声呢喃。
哄睡了若鵷,十三阿哥同康熙出了屋子。
“皇阿玛,若鵷的事情,您要怎么处置?”十三阿哥掂量许久,终是开口道。
长叹一声,康熙缓缓道:“先这么着,等若鵷恢复些了,再说吧。”
“您不会把若鵷指给二哥吧?”十三阿哥心里明白,这是最大的可能。
康熙闻言转头盯着十三阿哥瞧了一会,又转回头,张着嘴却没说什么,迈开步子出了院子。
若鵷的身子恢复得很快,本也没什么大伤病,心结一旦打开了,身子上的伤倒是不怎么重要了。
若鵷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外人瞧着似乎是在发呆,她只是在回忆当日的情景,她实在需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若是留在她脑中最后一个影像是真实的话,那么太子应该是没有得手,可当时她脑子一片混沌,她实在拿不准那是真实所见,还是幻影。其实她有很多疑问,比如康熙是怎么认定自己就**了?是在自个昏迷的时候着人验过了?想到这种可能,若鵷心里就一阵别扭。这种事,她又实在不好问,要是杜鹃在……对了!杜鹃呢?自打她醒来,就没有见过杜鹃,这几日就在想着**与否的事情上,竟是没觉察出不妥。
“云澈,你可知道原先服侍在我身边的杜鹃去哪儿了?”若鵷问道。
似乎有些迟疑,云澈才回道:“回格格,杜鹃服侍主子不力,被皇上罚去了别处。”
服侍主子不力?这显然只是个面上的借口,莫不是,康熙不想责罚太子,就让杜鹃替太子背了这黑锅?
一想到杜鹃受了委屈,此刻还不知在哪处有苦无处诉,一个人偷偷咽泪,若鵷就觉着心疼,她们虽才相处两年,可杜鹃处处服侍周到,事事为她操心,自己对她,早超出了主仆情谊。想着,若鵷便坐不住了,让云澈将康熙请过来,她说什么也要把杜鹃保下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康熙到了若鵷住处,康熙才一坐定,若鵷便跪了下来,道:“皇上明察,自打皇上将杜鹃派给了若鵷,杜鹃在若鵷身边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吃穿用度,无一疏漏,行走言谈,更是处处小心,再没人比杜鹃更贴心的了。就算此番有何不力之处,往日苦劳也能抵过了,还请皇上网开一面,将杜鹃调回若鵷身边。”说完,若鵷又叩了一叩。
康熙叹口气,将若鵷扶起来,道:“身子还病着,地上凉,起来说吧。”
若鵷静静坐在一旁,定定瞧着康熙,做了那许久宫女,尤其装着现代灵魂的古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条宫规,彼时,她生怕触犯了哪一条,交代在这里,因而一句一读,她都瞧得仔仔细细。
“云澈也是不错的,既是派到你身边了,就让她跟着你吧。”康熙没有回答若鵷的话,明显是顾左右而言他。
若鵷知道康熙已是容忍了她的,可她就是没办法在明知杜鹃受苦的情况下,还能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生活。若鵷开口道:“若鵷心知,皇上做决定都是有皇上的道理,可杜鹃是当初皇上赏给若鵷的,杜鹃是何样人,皇上定是比若鵷还瞧得明白。若鵷求皇上,把杜鹃调回来吧,日前之事……日前之事,若鵷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若鵷咬咬牙,终于亮了最后的底牌,她知道,不管对象是谁,康熙必定是要封口的,如今她还活着,已是康熙留情了。就算她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没人帮得了自己,也不会因为自己说出来,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若是不说,可以救回杜鹃,这道选择题,她连想都不会想就能做出选择。
“丫头啊!”许久后,康熙才开口,每个字出口,都似是费了多大的力气一般,若鵷只听他道,“嫁给太子吧。”
“嗡!”脑子一下子就炸开,眼前似有无数金星闪烁。刚才康熙说什么?他说让她嫁给太子?!
“这是,换回杜鹃的条件么?”若鵷也不抬眼,如尊塑像般。
康熙一怔,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道:“去帮帮太子,劝劝他,朕往后的江山,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只要我嫁给太子,就能让杜鹃回到我身边吗?”。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语调,若鵷整个人如死寂般道。
“你既是觉着杜鹃服侍得称心,朕就让她跟着你一道去毓庆宫。”康熙叹息道。
起身,行礼。
“谢皇上恩典,若鵷告退。”
若鵷讷讷地转身,出屋,早已分不出这是她住的屋子,而康熙,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眼瞧着若鵷走出去。
手还扶在门框上,迎面走来太子和十三阿哥,若鵷死死盯着太子,连忘记呼吸都没有感觉,对面两人只瞧见若鵷的脸一点一点涨红,不等十三阿哥上前,若鵷一口气没上来,已是瘫软了身子滑倒了下去。
十三阿哥大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若鵷打横抱进屋,却见康熙坐在屋中,两人相见,都是一愣。
“这是怎么了?”康熙蹙眉道。
“回皇阿玛的话,才刚在屋外头远远瞧见若鵷,没等儿臣上前,若鵷便昏倒了。”十三阿哥回道。
一声叹息滑出口,康熙淡淡道:“宣太医吧。”
若鵷再睁眼时,杜鹃已经回来了。杜鹃红肿着一双眼睛,瞧上去倒不像受了什么伤的样子,若鵷这才放下心来,努力了好几次,若鵷终是没能把嘴角扯起来,只得拽了杜鹃的手,轻声道:“回来了就好。”
若鵷的话才出口,杜鹃哭得愈加厉害,“扑通”跪在了若鵷床前,抽泣道:“格格救命之恩,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完,格格,格格,奴婢……格格……”到后头,杜鹃已是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轻声叫杜鹃回去休息,过两日再到身边伺候后,若鵷复阖上了眼,一回宫,她就要搬去毓庆宫了。
毓庆宫,太子,太子,毓庆宫……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至少那之前,她要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把第一次交代给了这个杀千刀不足惜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