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小轿,就是康熙对她的打算。
直到已经置身于毓庆宫时,若鵷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是什么时候,她就到了毓庆宫呢?她的脑中似乎一点记忆也没有,宣旨的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刺耳,她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觉眼前一片绛红色,身子也是轻飘飘的,待她再清醒时,就已是现今这般模样了。
“格格,您没事吧?”云澈眼中含着泪,声音打颤。
若鵷摇了摇头,环顾四周,清清淡淡,怕是毓庆宫里头最最平常的一间屋子了吧,好在太子并没有苛待到安排一间下人的屋子来给她住。二月的天气已有了暖意,可这间房子背阴,阳光根本照不进来,没待多大一会,便觉得身上一片凉意。
“格格,披上些吧,屋里头凉,别冻坏了身子。”云澈将带来的一件披风披在若鵷身上道。
若鵷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披风,轻笑道:“这件衣裳你还记得带来。”轻飘的一句话,倒不似在问云澈。
“紫苏呢?怎么没见她同你一道来?还是留在了凤音阁?”收拾着东西,若鵷随口问了一句。
云澈手一抖,才叠好的冰丝里衣滑落在床上,又散个凌乱。云澈见了,忙弯腰重新叠衣裳,动作里透着慌张,云澈扯着嘴角垂头道:“凤音阁不能没人,奴婢和紫苏姑姑就商量着,她留在那边,奴婢好歹会些医理的,过来服侍格格,往后若有个什么也便宜。”
若鵷本也一直垂头收拾着随身的小零碎物件,倒是没注意到云澈方才的动作神色,只点头应了一声。
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有人来下吩咐,饭菜也没个踪影,云澈坐不住了,上前道:“格格,怕是咱们才刚过来,有没照应到的地方,还是奴婢去问问吧?”
摆了摆手,若鵷道:“不用去了,毓庆宫的规矩咱们还不懂,今儿既是第一天,咱们就先忍住瞧瞧,省得叫旁人拿了什么话头儿。”
“可是格格,您这身子还没调理好……”云澈不依。
“算了,不过是少吃一顿,算不得什么,只是委屈了你,跟我过来,定是要受苦了。”若鵷拉过云澈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抹歉意的笑。
云澈撅嘴道:“格格可是折煞奴婢了,平日里格格待下人们好,奴婢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格格,这点辛苦又算得什么?只是格格这般娇贵,太子爷……”
“云澈!”见云澈口无遮拦,若鵷忙喝住她,又缓了口气道,“这里不比凤音阁,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自个心里头要有个掂量。否则的话,一旦惹了祸端,我也是保不了你的。”
云澈咬着下唇,恭声道:“格格教训得是,奴婢以后会小心的。”
“嗯。”若鵷点了点头,道,“既然天已经暗了,咱们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就早早儿歇了吧,明日早些起身,保不准太子爷那边会有什么吩咐下来。”
“是,格格。”云澈应着,服侍若鵷洗漱宽衣,又铺了床,见若鵷躺下了才阖上门去了隔壁歇下。
翻了个身,若鵷裹着被子挣了眼,自己已经在毓庆宫了吗?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被赏给了太子?她是一件玩具吗?一个和硕格格,有个鼎鼎大名的王爷阿玛,可是在太子——未来储君、皇帝爱子面前却一钱不值?若鵷扯了个冷笑,怪谁呢?怪康熙无情?怪巴根背叛?怪她穿越到了这样一个时代?
她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手里,不知道有没有被虐待,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活不活得下来,她甚至不敢奢望可以看着她长大,教她说话走路,听她喊自己妈妈。
妈妈,鼻子霎时酸涩,滚烫的泪滑落,隐入发间,继而又有新泪顺着方才的痕迹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太可笑了不是吗?她有幸福的家,有要好的同学朋友,她曾经是家里最宝贝的宠儿,是父母呵护在手心里的公主,她本来可以与朋友穿着鲜亮的衣服穿梭于商场街道,可以大声喊大声笑,有最美好的青春,在最抢眼的年纪。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出现在这个时代里,她没有话语权,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错说一句话便会受罚,错走一步路便可能性命不保,她除了事事小心,便是处处谨慎,每日在兢兢战战中等待着不知福祸的明天,后天,大后天……永远没有尽头。
杜鹃因她而死,云澈也被她牵连,哪怕刚满月的宝宝也难逃其中,下一个又会是谁?是不是就轮到了自己?
若鵷强行擦去颊边的泪,她不能再哭,也许明天,太子就会见她,再哭下来,眼睛就要肿了,那么势必又会成为他挑起事端的借口,从现在起,她连喜怒哀乐的权利也不再有了。康熙要她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那么她就做这个木偶,不闻是非,不辨喜怒,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比康熙活得更久,那么她就胜利了。如果说这个紫禁城里还有她的一线希望的话,那么就只有十三一个了,她笃定他会救她,就像当年她在八贝勒府里一样的笃定的心情。
已经五天了,太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派人来传唤她,若鵷起初还有的一丝忐忑也渐渐磨光了,反而淡然了起来。
每天只有一餐饭菜,一道点心,若鵷不在意,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多了不是吗?她曾经以为,以太子的狠戾,就是活活饿死她,她也不会觉得意外。若鵷每顿只肯吃五分饱,便佯作吃不下,其余的则都留给云澈,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云澈在打点的,云澈若是吃不饱,总有一天会因体力不支而病倒。云澈苦劝无果,便也只得将其余的饭菜老老实实吃光。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太子过来的时候,已是大半夜,若鵷一是无聊一是为了睡觉时便觉不到饿,每日都早早歇下,太子将门擂得山响时,若鵷已快要睡沉了。
无意识地惊醒坐起,在床上呆坐了几秒钟,若鵷才反应过来,太子在敲门!听动静,云澈已然赶了过来,正劝太子回去。
若鵷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整齐,上前开门。门外头太子不妨门突然打开,捶门的动作落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上身前倾,脚下又被门槛拦着,眼见就要跌倒。云澈和若鵷二人一人拉着太子的胳膊,一人在前头挡着,才免得太子摔倒,只是太子身形依旧不稳。
“你喝酒了?”若鵷微微蹙眉,开了口。
“孤、孤……喝、喝酒了!怎么了!”太子一边往屋里进,一边胡乱应着。
若鵷见他不清醒,也懒得再同他言语,和云澈二人合力将他扶到屋中坐下,才挨到桌凳,太子就伏到了桌子上,脑袋还胡乱晃着。
“额,拿、拿酒来!”太子挥了挥手臂,又无力地垂下。
“云澈,去打盆水来吧。”若鵷吩咐道。
云澈应声退了出去,若鵷则远远立着,死死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就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举动来。好在直到云澈回来,太子仍是瘫醉在桌上,若鵷这才松了口气。
替太子净了脸,云澈道:“格格,要不要奴婢去喊人来将太子扶走?”
想了想,若鵷摇了摇头道:“你若去喊人,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太子若突然有什么举动,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
云澈心知若鵷对太子始终有阴影,便不再做声。
“找件厚些的衣裳给太子披上吧,省得夜里冻着。”若鵷叹气道。
太子的呼吸渐渐均匀,若鵷腿也有些僵了,困意愈重,云澈看出若鵷的乏意,劝道:“格格去睡吧,奴婢在这看着就是了。”
摇摇头,若鵷道:“睡也睡不踏实,给我拿件披风过来吧,我坐在这守着。你白日里忙着搬炭火,定是累坏了,先去旁边的榻上将就会,天快亮了我再喊你。”
“格格,奴婢不累,奴婢陪着格格。”云澈忙道。
“去吧,都守在这也没什么必要,何况你若再累这一夜,明日谁来服侍我?若是病倒了,可是麻烦了,快去吧。”若鵷推了云澈一把,到底是把她劝下了。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若鵷在心里把太子骂了千万遍,上什么地方不好,偏偏上她这来,害得她连觉都睡不成,有被窝也不能钻,又困又冷,遭死罪了!
恨恨地瞪了太子一眼,若鵷干脆站了起来,在地上绕了好几圈,身上终于有了些暖意,人也精神了点,模出怀表瞧了瞧,才凌晨两点,这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手边有电脑就好了,捧着笔记本,她倒是有信心,现在,她只有万分煎熬。
若鵷一遍遍掏出怀表瞧时间,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这么半天,才过去五分钟!若鵷恨不得上去将太子胖揍一顿,偏偏又不能,只得围着太子转圈圈,一顿张牙舞爪。
折腾累了,若鵷将整个人蜷缩进椅子里,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歪着头狠狠瞪着睡得正沉的太子,眼里要冒出火来一般。
赶紧到九月,赶紧去秋狝,赶紧把太子废了,让他再得意,让他再为所欲为,让他再折腾得自己没法睡觉!
恨恨地想着,若鵷的眼皮越来越沉,好几次努力挣开,终是抵不过浓浓睡意,重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