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睡地歇息了几日,若鹓的精神头也养足了,这几日胤禛倒是没有来寻,她虽说落得清静,却不知怎的,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挥开这些小情绪,若鹓挑了件鸭蛋青绣金线灯笼花纹的家常衣裳,鬓了几朵茉莉绢花,才要出屋门,想起前几日十七送给她的一支发簪,又折回了妆台前,将簪子翻找出来。若鹓从前积攒那些个金银饰物,本是为了周济十三,旁人不晓得若鹓的心思,只当是她的小爱好,故而这么些年下来,若鹓时常能收到些精致的玩意儿,有四爷八爷他们几个送的,也有若清毓蟾送的,早前良妃也赏赐过,后面竟是连康熙都知晓了。便是现今,也是如此。
将那提灯簪别上了发髻,若鹓直直往花园小亭子去,果不其然,齐叔正坐在亭子中听着下面的人禀事。若鹓没有贸贸然过去,远远瞧着禀事之人离开,方缓缓走进了亭中。
见若鹓过来,齐兰道似乎并不惊讶,侧开半步微微躬身道:“给格格请安。”
“齐叔不必多礼。”若鹓微微抬手,又道,“今日天气好,我想去我大哥家和履郡王府走走,不知可有何不妥当之处?”
齐兰道是康熙的人,若鹓自然信任,况他原先既然能在康熙暗卫中占得一职,康熙又安排他看顾这座宅子,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若鹓已厌倦了提防与算计,此时有齐兰道这样一个人来替她打点,实在是再好不过。而且因着康熙。她总觉得这齐兰道有几分亲近,是而回府第三日。她便改口唤一声“齐叔”。齐兰道推月兑不过,便也由着若鹓了。
“既是格格想了。便没什么妥当不妥当的,奴才安排人去两座府上递帖子。”齐兰道回道。
“有劳齐叔了。”
回了屋中,若鹓却是坐不住,带着疏影去了书房。若说这府中旁的地方都保留了原先的构造,那这书房便是唯一有改动之处了。屋子向东扩宽了二十余米,单隔出一间来,置了软榻等歇息之处。看起来,反倒像是间卧房连着书房了。
“格格今日是要继续看《水经注》,还是换一本别的?”疏影熟门熟路地立在架子旁。就等着若鹓一声吩咐。
若鹓坐在软榻上,双腿悬空着打晃,上身侧扭,将脑袋搭在炕桌上,任谁都瞧得出她那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这书房里头的书籍都太正经严肃了些,疏影,你回头去帮我搜罗来一些野本话本的,将这些都替下去。”
“格格,这些书都是皇上吩咐摆上架的。奴婢可不敢给换下去。”疏影为难道。
若鹓闻言,“噌”地直起身子,愤愤不平道:“这宅子明明是先皇留给我的,他倒好。给自个先占了个地,简直是喧宾夺主,鸠占鹊巢!”
疏影闻言“噗嗤”乐了出来:“格格竟说些孩子气的话。这普天下都是皇上的,哪里有什么‘喧宾夺主’同‘鸠占鹊巢’?”
若鹓“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仍嘟着个嘴。闷闷不乐的样子。
疏影见了,垂下眼帘略思忖了下,道:“格格若是觉着乏味,不若去后院池塘钓鱼?”
摇了摇头,若鹓干脆将大半个身子都瘫在了炕桌上,歪着头道:“在宫里觉着拘束,出宫了仍是觉得无趣,疏影,你们平日里不当值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回格格的话,不当值时,奴婢多是写字帖,月琴爱做女红,香今醉心调香配药,良辰则是鼓捣些小玩意。”
香今会调香配药?若鹓心里突地有些打鼓,实在不是她草木皆兵,这后宫争斗若能得一精通医术之人那实在是如同悬崖边上的一根救命绳索,可也恰恰是这种人,一旦被收买或是背叛故主,那对故主来说,便是防不胜防。
若鹓怔愣间,外头有人回话,说是若鹓长兄尼塔哈府上的马车已然在外头候着了。若鹓倒是吃了一惊,大哥素来稳重慢热,不想他竟这么快就派了马车过来。她也确实许久没有同大哥他们见面了,粗粗算来,竟是有十几年!若鹓吓了一跳,竟有这么久了吗?当时,她被卷入太子势力范围中,而她却无法肯定自己能否摆月兑同太子的关系,为了不致因她而给亲近之人招来祸患,她极力撇清同周围人的关系,尤其是四爷同康亲王府。杜鹃已逝,除却身边的紫苏、云澈,她竟是再不肯同什么人来往,便是有登门拜访之人,她也是能避便避,唯恐谁会因此被贴上******的标签。只是她虽未曾给康亲王府带来什么祸患,这些年,几位姨娘、五哥、八姐相继去世,她却连致哀都不能,唯有关起门来,偷偷掉些眼泪。如今都过去了,十几年,回想起来,仿佛还在昨天一般,怎么就过得这么快?
“格格,咱们现在要走吗?”。疏影见若鹓无故发起呆来,周身好似笼罩在阴云之中,不由出声道。
思绪被打断,若鹓略微整理了情绪,轻轻舒了口气,道:“这就走吧。”
“那奴婢服侍格格回房换衣裳,格格今日想穿哪身?”疏影上前搀若鹓起身。
摇了摇头,若鹓道:“衣裳就不用换了,也不是去见什么外人,替我重新拢拢头发吧。”
“是。”
坐在马车里,若鹓还有些恍惚,听说大哥早在康熙五十年便被革职,终极康熙年间都未得起用,因由却是语焉不详,也不知是否同她有干系。若鹓脑子里胡乱想着,直到马车停在了尼塔哈府外头,疏影同香今扶她下马车,她仍是沉浸在自个的思考中,没什么反应,只像个布女圭女圭似的任由两人摆弄。
直到外头的阳光有些晃到了若鹓的眼睛,若鹓这才回过神来。府门外,排列了一众人,见若鹓到来,站在首位的一个妇人忙上前相迎。若鹓不曾见过尼塔哈的福晋,瞧装扮岁数,应该是错不了了。
“妾身纳喇氏请格格安,老爷本想亲自来迎接格格,只是近日身子不大好,一直卧病在床,是而由妾身来迎接格格,还请格格不要见怪。”纳喇氏柔声道。
“论辈分您是若鹓的嫂子,何必要这样客气。”若鹓笑了笑,方又道,“大哥最近身子不大好吗?是染了什么病?要紧吗?”。
“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初春早晚天凉,一时不察,惹了风寒。”纳喇氏轻声解释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瞧妾身光顾着同格格说话,竟忘了正事,格格快请进府,妾身已备下了清茶点心,格格坐下歇歇。”
“有劳福晋了。”若鹓点点头,随纳喇氏入了府。
二人在正厅闲聊了片刻,若鹓道:“许久未见大哥,不知大哥现下这身子可方便相见?”
纳喇氏招来一个婢女,吩咐道:“去瞧瞧老爷身子如何,就说若鹓格格想同老爷说说话。”
不多时,那婢女回来禀报说是尼塔哈有请。若鹓领了疏影、香今,随那婢女往内院去,一路引到尼塔哈的院子外,那婢女方告退回去复命。院中另有下人引着若鹓一行入内,待进得屋中,若鹓看清尼塔哈正坐在里间的长案前,一身鼠皮灰的长褂略显得宽松,头发已是灰白,面容也不若往日矍铄,可见病得不轻。若鹓还未出声,尼塔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小厮忙递水捶背,好半晌,尼塔哈才又平复了呼吸。
许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个,尼塔哈将头转向门口,见若鹓已然进得屋来,也不知进来了多久,忙要起身过去,一旁的小厮也忙搀扶着自家主子。
若鹓见状,三两步走过去,边将尼塔哈按坐在椅子上边道:“大哥你风寒既是尚未痊愈,又何苦起床来呢?快回床上躺着去吧。”说着,招来小厮一同将尼塔哈扶到了床榻上。
尼塔哈本欲拒绝,奈何体力却是不支,力气上拗不过若鹓,便也只得听从了。待将尼塔哈安顿妥当,若鹓瞥见香今搬来的锦凳,在床边坐了下来,道:“大哥这病有多久了?可请大夫瞧了?”
“瞧过大夫了,也不是什么大病,病去如抽丝,慢慢将养就是了。”尼塔哈叹道。
若鹓点点头,微微放下心来:“既是如此,那大哥就好些休息,我瞧福晋很是担心的样子呢。”
尼塔哈点点头应下。
二人又简单聊了一会,若鹓怕打扰了尼塔哈休息,也不敢多聊,便起身告辞。
临走了,尼塔哈忽地叫住若鹓,道:“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吗?”。
若鹓有些怔愣,旋即笑道:“我过得很好,大哥不必为我挂心。”
若鹓又立了会,见尼塔哈只定定望着自个,没再说什么,便笑道:“既然大哥没什么要嘱咐的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大哥,大哥你好好休息。”尼塔哈仍是没有应声,若鹓虽有些奇怪,却也只是笑了笑,同疏影、香今二人出了屋子。
“疏影,往后每月从我的体己银子里拨出一些送来大哥这里,其他的药材、布匹之类的常用之物也一并送些来,悄悄同福晋交待就是。”若鹓一面往外头走着,一面叮嘱道。
“是,格格。”疏影闻言,低声应了下来。
若鹓又至纳喇氏处告了辞,方才蹬车离开。
主院卧房中,尼塔哈背靠着床围栏,神情有些颓败,半晌方喃喃逸出一句:“九妹,当年是大哥对不住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