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鹓正在心里做着天人交战,若她拦着胤禛,恐怕胤禛反而起疑,可若她叫胤禛看着玉佩,想必麻烦更大,就在若鹓不知如何是好,而胤禛已然模到了荷包封口的带子,准备抽开时,一道清脆的声音自外头飘了进来。
“皇阿玛在里头吗?”。正是听闻胤禛已赶到山庄,赶忙前来的落颜。
胤禛放过了那荷包带子,揽着若鹓一同起身,若鹓表面故作镇定,心里头却已是跳得厉害,手心儿更是一阵潮意,她心里不住想着,回头要赶紧将这玉佩处理了,不然便是个定时炸弹,早晚要出事情。
落颜坐了没一会,月琴进来禀报,说是云澈那边有请。若鹓想着这里暂时也没什么事情,便将胤禛同落颜撇下,领着月琴去了云澈那里。
虽已过了正午,可这阵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此刻外头仍晒得厉害,月琴替若鹓打着伞,两=.==人挑着树荫地儿走着,一路寻到云澈那里时,也俱都出了一身薄汗。
云澈屋中搁了冰块与风轮,若鹓等不及,干脆自个坐到放冰块的铜盆跟前,要过一把扇子不住扇着。月琴见若鹓亲自打扇,忙要接过扇子,云澈却先一步挡下她的动作,道:“是我疏忽了,这大日头的还请格格过来说话儿,瞧你,也是一头的汗,乌云。”一个穿着蓝色蒙古袍的小丫头闻声上前,“快去拧块帕子来。”
小丫头应声去一旁水盆里沾湿了帕子,递给月琴,月琴谢过云澈,忙润了润,脸上原本燥热的温度也下去了一些,那风轮吹来的凉风拂面,便是一阵清爽。
“格格,你这才出了一头的汗,哪里能这么对着凉风吹,仔细着了歪风。”云澈说着,夺了若鹓手里的凉扇,塞了一杯荷叶茶在若鹓手里,转而去一旁木盒中取出条薄如蝉翼的素帕来,道,“这是冰丝罗帕,触手生凉,格格拿这帕子净脸,不肖三遍,便能清凉散热。”
若鹓接过帕子,轻轻在脸上揩了揩,果然,自己很快便觉得凉快多了,赞道:“你这帕子当真是件儿好东西。”
“不知道台吉打哪弄来的,倒很是实用。”云澈同若鹓坐到一旁贵妃榻上,乌云调整了下风轮的方向,冷风便大多吹向了贵妃榻一侧。
“格格,再过三两日,我便要回去了,出来有阵子了,昨日台吉来信说,阿娅有了身孕,我这做嫂子的总要去瞧瞧,她又是那样的年龄,说起来,还真让人有些担心。”云澈微微蹙着眉,道。
“她怀孕了?这倒是个好消息,既是家中有事,你便收拾好东西,尽快启程吧,你这身子也快四个月了,来时护送的人还够用吗?要不要我同皇上请示,给你多派一队人手?”若鹓抬手模了模云澈的肚子,比她刚到山庄时又大了一些。
云澈笑着摇摇头,道:“没事的,台吉说是要亲自过来。”
“这便好。”若鹓点点头,道,“可见台吉有多重视你。”
云澈笑意加深,垂头轻抚着小月复。
果然,三日后,苏德台吉到达了避暑山庄。他得到胤禛的召见后,两人小谈了一会,苏德台吉便转去了云澈处,云澈这边已然整装待发。因着云澈事先已同若鹓打好招呼,若鹓便也不便多留,几人用过午膳,苏德台吉便领着云澈与阿古达木离开了山庄,踏上了回程的路。
前脚云澈才离开,胤禛也必须要回京了,若鹓自然是想跟着一块回去,胤禛的意思却是留着若鹓在山庄再住些日子。
就在胤禛快要将若鹓说服的时候,京城来了消息,说是年贵妃病重,胤禛与若鹓,连同落颜,一道即刻启程回京。观音保送了一段,便同几人作别,回了塞上。
几人甫一赶回宫中,便有养心殿的内侍将胤禛先行请走了,若鹓让月琴几个抱着两个孩子回凤音阁,自己则同落颜一道直接去了年贵妃的翊坤宫探望。
翊坤宫中,此刻气氛很是压抑,一是因着年氏一族的没落,一是因着年氏的病重。若鹓很是不喜,这样的氛围,似乎在昭示着这座宫殿的主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外头守着的小丫头认得若鹓与落颜,见是她们过来了,忙走下台阶,迎到二人跟前请安。
若鹓叫起,问了句年贵妃的情况,那小丫头如实答了,神色有些暗淡,又告知此刻皇后娘娘正在里头探病。
若鹓有些怔住,但既然她已经来了,也不好再回去,若有人因此传她与皇后不和,或是拿乔托大,便又是一桩糟心事。
若鹓索性叫小丫头进去通传。不多时,小丫头便出了来,躬身请若鹓二人进屋。
方才厚厚的门帘遮着,若鹓又离得远,尚不觉得,待她走到跟前,那丫头将门帘挑起,浓重的药气便直钻人口鼻。若鹓倒是对中药味不是很排斥,比起脂粉香气,药香倒更招她待见,只是此刻,这中药味道便代表着云谣的身子的确不大好。这该是用了多久的药,才会累积这么些个药香在屋里头,即便如今天气凉了,每日门窗不大开,若只是平常进药,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若鹓叹了口气,挑裙进了屋子。
左侧间内,皇后那拉氏正坐在床榻边上,一身缃色宫装淡雅典丽又合着她的身份,此刻她怀里揣着个汤婆子,用茶色锦缎的炉套包着,正微微前倾着身子与床榻内的年贵妃说些什么。她声音轻缓,若鹓又离得不近,因而并未听清,想必是些安抚劝慰的话。
听见了动静,皇后转头瞧向门口,若鹓与落颜一同上前,同皇后与年贵妃行了礼。皇后神色平淡,并未说些什么,叫二人起了身。
若鹓迅速瞥了一眼病榻上的云谣,但见她面无血色,较之昔日,更为瘦削了。
几人说了会话,皇后又问了若鹓与落颜些家常,便起身回了宫。待皇后离去,落颜再也忍不住,当下便扑到了年贵妃的床上,趴在年贵妃的腿上,眼中已有泪珠在打转:“贵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颜儿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年贵妃想要抬手模模落颜的头,却有些力不从心,还是一旁若鹓瞧见了,帮着她将手搁在了落颜头上。
“颜儿乖,不哭,我没事。”年贵妃才说了短短几个字,便已有些喘。
若鹓招呼一旁服侍的宫女倒杯温水来,扶着年贵妃喝下,年贵妃气息才匀了些。
“颜儿,年贵妃身子不适,想必说不了太多的话,你让她多休息休息。”若鹓站在落颜身后,拍了拍落颜的肩膀,轻声道。
落颜揩了揩泪,虽还难过着,却也点点头,从年贵妃身上慢慢起来,道:“那贵妃娘娘好好儿保重身子,颜儿就静静待在旁边,往后每日都过来陪您。”
“好。”年贵妃像是从嗓子眼里吐出这么一个字,而后便渐渐沉了眼皮,似是睡过去了。
“让贵妃娘娘好好睡会吧,咱们先回去,你去洗漱换件干净衣裳,晚些时候,再过来。”若鹓扶起落颜,落颜又再三确认,年贵妃是真的睡着了,便也跟着若鹓一道先回了凤音阁。
若鹓将落颜安排好,先去看了看两个小的,小家伙还在睡着,若鹓便回房洗了个澡,换了件翡翠绿的常服。若鹓正在屋里头擦着头发,落颜跑了进来,她已换过一身衣裳,头发还披散着,小脸儿写满了委屈。
“这是怎么了?”若鹓搁下手里的干巾子,拉着落颜坐到一旁,问道。
“姑姑,贵妃娘娘会死吗?”。落颜的小脸已然皱到了一处,“方才我睡着了,便梦见贵妃娘娘……我一下子就醒了。”
看来是做了噩梦了。若鹓又坐近些,一下一下,自发顶向下顺着落颜的背:“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落颜不怕……”若鹓不住念叨着,半晌,落颜偎在若鹓怀里,方才萦绕在周身的惊惧的气息才渐渐散了。
若鹓见落颜还有些困意,便拉着她到自个的床上,道:“在姑姑这里睡会吧,姑姑在一旁看着呢,不用怕。”
落颜微微蜷着身子,点了点头,阖上眼睛,慢慢均匀了呼吸。
若鹓坐在床边,瞧着落颜,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又拾起方才的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起头发来。
云谣的日子怕是不长了,方才她从云谣屋里出来,同翊坤宫里的小宫女打听了,年羹尧已被下狱,那么想必很快就会被赐死,一同赐死的,还有其长子年富。她虽记不清具体年月,但她了解胤禛,他是个忍耐力极强的人,在时机未到之时,他可以蛰伏很久,可一旦动手,便是雷霆之速,绝不给敌人以反应和回击的时间。
对于年羹尧,胤禛已是手下留情了。
若鹓正沉浸在自个的思维里,冷不防有只手,将她手里的巾子抽走,若鹓回头,正是一身玄青常服的胤禛。
“从养心殿过来的吗?”。若鹓没有起身,轻声问道。
胤禛手里擦拭着若鹓的发,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若鹓一般,回道:“先去云谣那看了看,她睡得正熟,我便过来了。”
若鹓低低叹了一口气:“我瞧着她不大好的样子,方才落颜才哭过一回。”若鹓抬起下巴,示意了下床上正睡着的落颜。
胤禛久久没有回音,半晌方道:“太医说,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
抚弄着腕子上镯子的手顿了顿,若鹓无可奈何道:“我们还能为她做什么?”
“你这几日多去陪陪她吧,看看她还有何念想,能做的,朕尽力满足她,云谣这些年也是不易。”胤禛沉声道。
“嗯。”若鹓点了点头。
胤禛没有坐多大一会,高无庸便来请示,养心殿那边又有事情。胤禛忙不迭走了,若鹓见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叫花舒姑姑替她梳头。正梳到一半,香今来报,十三爷来了。若鹓忙道:“先将十三爷请到花厅小坐,我这头发梳得了,便过去,记得上十三爷惯用的茶点。”
香今领命退下,若鹓则忙不迭让花舒加快些速度,待妥当了,又吩咐花舒留在屋里陪着落颜,直到她醒过来。
脚才迈过花厅的门槛,尚未落地,若鹓便清亮地喊了一声:“十三!”
正要喝下一口茶的十三闻声,抬头向门口望去,因着背光,一时倒瞧不真切面容,但声音是若鹓的错不了,他忙将茶杯撂下,起身迎过去,道:“回来了。”走近了,若鹓的五官脸庞才渐渐变得清晰,有日子未见,他不由细细打量起来。
若鹓一径走到方才十三所坐的位置的右手边坐下,随手拣了一块碟子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御膳房这是进了新人吗?怎么这熏鸡丝五烩卷做的同以前的味道不大一样了?”
十三也尝了一个,道:“是不大同了,我也许久未吃这道点心了,你若不说,当真还未发现。”他瞧着若鹓抬手又拣了一个放进嘴里,手腕处的衣袖随着她送鸡丝卷入口的动作而微微下滑,露出丁点儿的金色来,不由勾起了唇角。
“我吃着比原先味道更好了,你觉着呢?”若鹓未察,手上不停,抬眼询问十三的意思。
“都不错。”十三含含糊糊回了一句。
十三向来是好脾气,胤禛登基后,他更是愈发容人,若鹓也不很在意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将话转向了别处:“我见三哥来信说,已然寻到了白大夫,给你送过去了,你的腿可好些?他的法子还管用吗?”。
十三拍了拍自个的膝盖,笑得温和:“经年的老毛病了,哪里说好就能好的?倒是确是没那么经常犯病了,待看今年冬天如何吧。”
“暖膝贴可还****戴着?”若鹓追问道。
“自然戴着,你这暖膝贴比什么药都管用。”十三搁在自个膝盖上的手不住摩挲着。
暖膝贴不过是个应急的东西,治标不治本,若鹓知道十三是感激她的这份心意,道:“等你的腿彻底好了,这朝堂也稳定了,咱们找个日子去游历一番吧,我早就想到南海去瞧一瞧,瞧瞧那里是不是真的有鲛人,也想去青海去回疆看一看,看看雪山,看看草原大漠。只是不论去哪,前提是你得先将身子养好,不然我可不敢要你一同出行。”
“好。”那些属于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梦,她还记得,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还替他记得,水师与大西北,是两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渴望的军营、疆场、将士、将军、驰骋、拼搏……也都只在梦里出现过,曾几何时,便是连入梦都再没有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