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过了七八日。
这天仍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甜香,让人忍不住驻足流连。可是此时的晨夕阁却早已经乱作一团。
丫头婆子们一个个神情紧张地忙进忙出,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又变成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直看得人心惊肉跳——夕颜从昨儿个早上破了水,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孩子竟仍没生下来。
厅内的宁若正襟危坐,满面愁容。
现下黎轩不在王府,额娘的年纪又大了,昨天守了大半日,便有些熬不住,被她劝回去歇着了。此时这里离不开她。三更时勉强回去睡了一个多时辰,可毕竟心里不安生,于是天没亮就简单地梳洗打扮又急煎煎赶过来。
屋内原先还断断续续地传出几声细微的呻/吟,现在却静得出奇,宁若心底的不安越发重了。她随手指下一个端着盆子的丫鬟,问道,“格格现在情况如何?怎么这会子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回,回福晋的话,”小丫头明显已经被产房里的情形吓坏了,磕磕巴巴地回道,“格格刚……刚疼得昏过去了,不过……现,现在又醒了……”
宁若眸色愈加凝重,正想再问,忽然见一个稳婆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才刚到她跟前,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宁若连忙问道。
稳婆急得冷汗直流,身子却抖得跟筛子一般,定了定心神说道,“回福晋的话,格格生了一天一夜,已经使不出力气了。再这么下去,只怕孩子也……也要不好……奴婢是来讨个示下,若……若是只能保得住一个……您看是……保大还是保小?”
宁若身子一颤,幸好被身后的采画及时扶住。
她虽然也曾料想到夕颜生产时会有危险,可如今这般险象仍让她措手不及。
“保小。”正当宁若犹豫不决之时,老福晋的声音忽然不容置疑地在身后响起。
宁若怔怔地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额娘……”
“王爷要小的。”说话间老福晋已经被丫头搀扶着走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稳婆,叹了口气道,“至于格格……你们尽量保全就是。”这是黎轩的第一个孩子,甚至可能会是他唯一的孩子,她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哪怕不得不牺牲夕颜的性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宁若陌生地看了看眼前的人,终于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眼眸。
稳婆得了命令,也不敢耽搁,赶紧往里走。
其他几个稳婆见了她回来,纷纷抬起头用眼神询问。
那稳婆走近她们,压低声音道,“王爷要小的。”
众人表情各异,却都没说什么——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也实在不足为奇。只是一旁伺候的夏霜听见了,忙哭着拉住她们,“不行啊,这样会要了格格的命的!王爷怎么能这么狠心,只要小阿哥,就不顾我们格格的死活了么?!”
“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几个稳婆被她这么一闹,心里越发不耐烦,因被她拽着不好月兑身,又赶紧指挥了小丫头们上来强行把夏霜拖了出去。
采棋与云嬷嬷对视了一眼,对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采棋故作镇定地继续帮夕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主子别听那婆子胡说,王爷心疼您还来不及呢,绝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就是……一定是她们瞎编的。”采书也忙跟着宽慰。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夕颜此时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发丝一缕一缕地黏在早没了血色的小脸上。感受着小月复处再次传来的阵痛,好容易熬过去了,她才勉强扯出一丝苦笑,气若游丝道,“他……若真心愿意……要这个孩子……我也……高兴的……”
采棋见她已经力竭,心里越发难受得厉害,眼眶也登时红了,勉强安慰道,“主子快别说话,多留些力气……再忍忍,就好了……”
“啊……”夕颜艰难地喘息着,再一次用力以后,只觉一股熟悉的温热在腿间蔓延,浓浓的血腥味伴随着室内令人窒息的空气呛得她睁不开眼睛。
“不好了!格格她……”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呼。几个稳婆都围了过来,脸色瞬间也吓得没了血色,“这……这是……”
“太医,太医!”屋里顿时乱成一片。
夕颜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次又一次的剧痛把她彻底拉进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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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不是说这药太过凶猛,不宜……”药童一边用蒲扇扇着风,一边不解地问。
“此一时彼一时,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林太医沉声道,“王爷临走前一再交代,无论何时都要以格格身子为要。此药虽会对她有些损伤,但现下也只有这法子才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那小阿哥……”
林太医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药童赶紧闭了嘴。
这胎尚不足八个月,本就先天不足,再加上药物的影响……能不能养得大,就只看他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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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被人喂下一碗极苦的药,体力似乎也慢慢恢复了些,夕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围了一堆人,也看不清到底是谁。
“格格,用力啊格格……”
“唔……”
有人把参片塞进她的嘴里。
“格格,再用力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床尾的稳婆激动地叫道。
夕颜忍不住落下泪来。真的……太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深吸一口气,使尽全身的力气……
“啊……”
“哇……哇……”
“生了,生了!!格格生了个阿哥!”
“是个阿哥!”
耳边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接着又是一阵惊喜的呼声,夕颜强撑起身子想看看孩子的模样,可是眼前一片眩晕,又重重跌回床上。
身下的床单,早已被鲜血打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