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虞容华与魏充华在昭阳殿与陈淑媛侃大山,如今李太妃疯癫,诸位嫔妃自也无需每日一大清早便赶去建章宫给她请安了。
陈淑媛一面听着她们二人言语,一面又拿着勺子喂司马德文吃饭,魏充华望着司马德文,忽然言道:“也不知小皇子什么时候能册封郡王,我可听说,琅琊王三岁时便册封郡王了。”
陈淑媛从未特意去打听过司马道子究竟是几岁的时候册封琅琊王,可今日听闻他三岁时便册封了郡王,这未免有些惊世骇俗,是以握着勺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顿。
“什么三岁,”虞容华反驳道:“魏姐姐这是从哪儿听来的,琅琊王分明是咸安二年册封的,那个时候,他都九岁了。”
陈淑媛听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德文不急,他才三岁而已,即便要册封郡王,那也得等到他长大些才行。”
话音方落,映秀忽然走过来,略显不安的禀报道:“淑媛,唐美人生了。”
陈淑媛一惊,当即放下手里头的碗与勺子,问道:“她生了?!究竟是生了个皇子还是公主?”
映秀想了想,而后转瞬间又摇了摇头,道:“未央前殿那儿丝毫没有透露,依奴婢看,张婕妤分明是故意隐瞒,奴婢只打听到,唐美人生下孩子之后便血崩而死,陛下追封了淑仪。”
虞容华与魏充华闻言微微一愣,陈淑媛更是脸色轻变,摇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安德储君之位恐怕不保了。”
魏充华闻言道:“姐姐慌什么,莫不是担心唐美人给陛下生下的是一个皇子?依我看,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咱们过去一看便知。”
陈淑媛心中有怨气,魏充华这样一说,铁定要被她冲,只听她略显愠怒的驳斥道:“你懂什么!张婕妤既然故意隐瞒此事,那个孩子,必定就是个皇子!”
她说的丝毫没有道理可言,完完全全只是猜测,想来只是对司马德宗的储君之位太没有信心,而今不过是心魔在作祟罢了。
魏充华好心安慰她,谁知却反遭了训斥,心里头自然不满,却总归不敢与她争辩什么,只道:“即便是个皇子又如何,太子已是太子,他这储君之位可是固若金汤,岂有不保的道理,再说,唐美人已死,那个孩子,还不知要交给谁抚养呢。”
虞容华转向魏充华,不慌不忙的说道:“这魏姐姐就不懂了,那个孩子生在未央前殿,日后长大了,在礼节上,理应唤张婕妤一声‘母妃’,何况如今唐美人已死,那个孩子,毫无疑问归张婕妤抚养。”
虞容华一向糊涂,而今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魏充华反倒是稀里糊涂的了。
陈淑媛继而说道:“陛下对张婕妤一向是百依百顺,那个狐媚胚子若是想靠着唐美人的孩子夺嫡,只需在陛下耳边吹吹风,本宫的安德必定难逃被废,到那时本宫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坐着等死。”偏偏安德生来蠢笨木讷,若不是因此,她又何须整日为他担惊受怕。
若不是因为司马德宗是个愚钝之人,即便司马曜想要废黜他而立桃戈的孩子为储君,怕是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魏充华不再说什么,虞容华却是说起了风凉话,道:“陈姐姐对自己一向自信得很,怎么这一回,却是这么气馁。”
她言语间暗讽司马德宗蠢笨,陈淑媛自是听出来了,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站起身,冷冰冰的说道:“安德储君之位到底能不能保住,咱们去未央前殿一看便知!”
说罢,便拂袖而去,魏充华与虞容华对视一眼,而后便也一齐站起身,跟随陈淑媛一同出去。
走至昭阳殿外,虞容华却是驻足不前,陈淑媛与魏充华略显狐疑的看着她,她却转身看向宫娥春锦,问道:“春锦,本宫是不是约了太医令诊脉?”
春锦闻言起先是微微一顿,看来颇是不解,虞容华见势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方才意会,当即回道:“是啊,容华不说,奴婢都忘了,这个时候,太医令怕是已经到咱们长秋殿了。”
虞容华故作微愣,道:“那本宫可得快些回去了,可不能叫太医令等久了。”
说罢,便转向陈淑媛与魏充华,讪笑道:“二位姐姐,我昨日约了太医令诊脉,得赶紧回长秋殿,怕是不能随你们去未央前殿了。”
她方才言毕,不等她们二人回应,当即越过她们径直离开。
陈淑媛望见她愈走愈远,冷笑一声,唾骂道:“见风使舵的东西!”
话音落下,疾步走了,魏充华望着虞容华走远长吁了一口气,暗暗思忖着,其实有的时候,懂得见风使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张婕妤宠冠后/宫,的确是不好轻易开罪的,何况她与陈淑媛,表面上虽和和气气,可私下里却常有矛盾。
陈淑媛与魏充华往未央前殿走去,彼时在未央前殿,桃戈刚起身,正坐在妆台前梳妆,手持眉笔正要自行描眉,望见这眉笔的头子时却停手,抱怨道:“这是青雀头黛,我喜欢用铜黛,姑姑都伺候我四年了,还不清楚我这喜好?”
玉浮站在她身后,笑着解释道:“铜黛用完了。”
桃戈微愣,转头看向她,开口正要说什么,却被一声婴儿啼哭扰了心神。
她转眸看向床边的摇篮,却只看了一眼,便又回眸看着玉浮,若无其事的笑道:“那我今日便将就将就。”
她说罢,便回首继续对着铜镜描眉,对司马霁月的哭声仿若未闻,果真是要对她不管不顾。
玉浮受不住司马霁月的哭闹,总想着过去哄她,可又碍于桃戈,她知道,那是桃戈仇人的孩子,桃戈不愿理会小公主,她也绝不能理会。
可她终究还是说道:“婕妤,小公主哭闹了。”
桃戈正描眉的手微微一顿,照着铜镜望着摇篮中司马霁月哭时皱成一团的小脸,一时间也有些心软,可那终究是子霁的孩子,她不想对她好。
她继续描眉,云淡风轻的说道:“那就让她哭吧。”
司马霁月似乎听懂了桃戈的话,竟哭得愈发厉害了。
桃戈被她搅得心神不宁,气急之下,拍案而起,因使力颇重,手中眉笔竟因此断成两截。
她转身望着司马霁月,愠怒道:“真是烦死了!乳娘呢!乳娘去哪儿了!”
玉浮微微低头,不语,桃戈拂袖转身,往屋门口走去,碎碎念道:“让她哭死算了!”
玉浮跟着她,要与她一同出去。
桃戈走至门口却是停步,终究是心软,回首望着司马霁月。
她微微皱眉,目中略带一丝怜惜。
那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不愿待她好,因为她放不下心中芥蒂,因为她的母亲与她有仇,所以她希望她去死。
可细细想来,与她有仇的是她的母亲,而不是她,那不过是个婴儿,她又岂可将仇恨都加注在一个婴儿的身上。
那样何其残忍!
她望着她,就像是在望着自己的孩子一样,错了,那就是她的孩子,从今日起,她就是她的母妃。
“霁月……”她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陡然跑过去将司马霁月抱在怀中,道:“霁月不哭,母妃在这儿,母妃在这儿。”
说来也巧,桃戈将司马霁月抱起,三言两句哄了哄,司马霁月便不再哭了。
她与桃戈,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缘分。
片刻之后,司马霁月已睡着,桃戈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摇篮里头,还坐在床边轻轻摇着摇篮,低声唱起了多年未曾再唱过的《越人歌》。
未几,外头宫娥禀道:“婕妤,陈淑媛与魏充华来了。”
桃戈闻言无声冷笑,本想应了一声再出去,却唯恐惊这司马霁月,是以一声不吭的开门出去了。
走至正殿,只见陈淑媛与魏充华坐在那里喝着茶,当真是丝毫不拘束,好像这未央前殿是她们的寝宫一般。
桃戈见着她们,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姐姐过来,到底有何贵干?”说着,已走至主座坐下。
陈淑媛道:“听闻唐美人昨日临盆,为陛下添了个子嗣,却不幸血崩而死,这件事情,我到今早方才听说,赶紧过来看看。”
“哦?”桃戈故作狐疑,道:“那不知陈姐姐今日过来,到底是为悼念唐美人,还是为看她的孩子?”
陈淑媛不语,桃戈继续道:“若是为悼念唐美人,那二位姐姐可就寻错地方了,唐美人虽死在我这儿,可灵柩在漪兰殿,你们该去那儿看看才是。”
陈淑媛依旧不语,单是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分明是被桃戈挖苦到了来意,是以喝茶以解尴尬。
桃戈早知她的来意,到这个时候方才不再装傻充愣,笑道:“姐姐是打探情况来的吧。”
陈淑媛放下茶盅,不紧不慢的说道:“先过来看看孩子,回头再去漪兰殿。”
桃戈嗤笑一声,也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而后微微抬眸看了陈淑媛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慢悠悠的说道:“是个小公主。”
她说着,又不疾不徐的放下茶盅,一面又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姐姐大可放心,霁月威胁不到太子的储君之位,你呢,日后也可高枕无忧了。”
她说罢,便站起身,轻蔑的看了陈淑媛与魏充华一眼,道:“霁月睡着了,二位姐姐请回吧,我就不送了。”
说罢,径直往内殿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