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问道:“那敢问大师,那位与女香客有俗世尘缘未结的和尚现今可还在寺中?”
亦难脸色有些为难,似乎有难言之隐。
阴十七看到亦难这样的神色,不禁言语厉了几分:
“事关人命,人命关天!大师莫不是还想有所隐瞒?”
展颜看向阴十七,微沉了声音道:
“十七,不得对亦难大师无礼!”
亦难本还有犹豫,听阴十七毫不掩饰的责怪之后,心中纠结反而释了开来:
“展捕头不必如此,阴快手所言不差,当年贫僧应下为他守此秘密,不将他是寺中法号说出来,可人命关天,已然是不得不说的事情,贫僧却还在守诺与毁诺间纠结,实在是贫僧着相了!”
亦难说,二十年前那名寺中和尚正是他的弟子,法号悟品。
这样—无—错—小说的结果打了展颜、阴十七两人一个措手不及,听亦难说出“悟品”这个寺中和尚的法号后,两人足足怔了几息。
回过神后,阴十七再次问道:
“大师可确定那女香客真的离开千光寺了?”
亦难道:“贫僧是听守寺门的弟子所言,并未亲眼所见,但此后确实未曾再见到过那位女施主,想来应是真离开千光寺了。”
展颜问:“不知当初那名守寺门的弟子现今是否还在守着寺门?”
亦难道:“在的,展捕头若想问一问,贫僧可命即又前去请他来一趟。”
接受亦难的好意,展颜、阴十七在亦难禅房里等了有片刻,便见即又带着一个年过不惑的和尚走入禅房说,即式到了。
显然,这个守寺门的寺中弟子法号即式。
展颜、阴十七时常在寺大门进入,即式自然识得两人,刚才在来的路上即又也简单地与他说明了情况。
向亦难行完礼后,即式便双手合十向展颜、阴十七礼道:
“阿呢陀佛,不知两位差爷有何事要问贫僧?”
展颜、阴十七便将亦难所说的二十年前女香客一说,即式点头道:
“贫僧也未曾亲眼见到那位女施主离开,只是日暮时分,贫僧见天色已晚,想着女施主一人跪在寺门外实在有些不妥当,于是贫僧便提着灯笼开了寺门,见女施主已然不在,贫僧方安心地回了寺里,再次关上寺大门。”
阴十七问:“即式小师父可还记得当时的时辰?”
即式想了想道:“只记得那会已是日暮,时辰么……约莫已过戌时二刻还是三刻?时隔二十年之久,贫僧也有些不敢确定。”
问完了即式,展颜、阴十七才知道即式除了晓得二十年前那女香客跪在寺门外那一日的一些事情之外,再无所知。
即式说,那一日女香客一大清早便被撵出寺门,然后一跪便是跪到了日暮方消失了踪影,这其间女香客一直低声哭泣,模样甚是可怜。
即式那时年方过二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到强行撵女香客出寺的悟品时,还上前劝了几句。
说到那名寺中和尚时,即式还特意看了眼亦难,在亦难向他点了点头后,他方说出悟品的法号,不再用“寺中和尚”代替名讳。
这一切看在展颜与阴十七眼里,显然当年悟品除了向亦难索要不暴露其法号身份的事情,不仅仅只有亦难一人,可能所有知晓当年悟品与女香客尘缘纠葛一事的人皆让悟品求了封口的承诺。
展颜问:“你劝悟品大师的时候,悟品大师是如何反应的?”
即式回忆道,那会女香客情绪很是激动,又哭又闹的,他见女施主情绪不对,便劝着悟品不如再与女香客好好说说,倘若真说通了,让女香客自愿离寺归家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可惜当年的悟品也是年轻气盛,女香客又纠缠不休,嘴里情情爱爱又哭闹不休的,这令悟品渐失了耐性,何况前一日的苦口相劝,女香客皆听不进去,悟品隔日撵女香客一举已是经过昨夜一夜的深思熟虑。
即式道:“快刀斩断尘缘,当年那个时候,悟品大师是这样与贫僧说道的。”
问完亦难与即式对二十年前女香客与悟品尘缘纠葛之后,展颜与阴十七齐齐出了亦难的禅院,转而到了悟品的禅院。
悟品的禅院与往常一般,并无异样。
见到展颜、阴十七两人的到来,即广很快通报了悟品,在此期间,两人见到了代替无为的无减。
两人向无减了解无为确实已搬出执客院之后,阴十七将他看了几看,那专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他一阵莫名,不禁问道:
“不知阴快手如此盯着贫僧看,可是有何要问的?”
展颜这会想起阴十七曾说过,她看着无减的面容颇有熟悉之感,似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还想不起来,此刻见阴十七这般盯着无减看,自然知晓她是在努力回想无减那张脸是在哪里见过。
于是不作声,展颜听着无减不明所以然的问道后,便也瞧向仍一脸在沉思的阴十七。
阴十七顺坡下驴,既然无减先开口问了,她便也顺势问道:
“不知近来无减师父可曾出过寺?”
无减毫不迟疑道:“未曾,自从寺中发生了兰芷施主遇害之后,贫僧便不曾出过寺。”
阴十七微点了点头,心中却愈发奇怪。
倘若无减一直待在千光寺,那么她对无减有印象必定是在寺中见过,可她向来记性不错,只要见过皆大都能记得,何况是近日来的事情,她没有会记不起来的可能。
思索间,即广向展颜、阴十七道,悟品有请两人入禅房一坐。
无减还有事务未办完,便不进禅房内,见即广请展颜、阴十七入禅房,他便转了个身,往禅院院门走去。
阴十七却在无减临踏出院门之际叫住了他,她快步走近无减问道:
“在白兰芷遇害之后,你便不曾出过寺,那么在之前呢?”
无减未曾阴十七还会追上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事情也不过发生在近日,略一想他便回道:
“之前贫僧受师父之命,到桫林县办事,岂料刚自桫林县回寺里,便听到了兰芷施主遇害一事。”
阴十七双眼一亮道:“悟品大师要无减师父到桫林县去做什么?是在当日什么时候回的千光寺?”
无减听着阴十七一口一个尊称,之前又听阴十七、展颜只唤无为法号,并未加上“师父”二字,不由浅笑道:
“阴快手唤贫僧法号即可,贫僧是在兰芷施主遇害一案的案发当日下午赶回的寺里,至于师父要贫僧去往桫林县所办之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师父向来有个小嗜好,就是喜爱吃桫林县里的桃花糕,贫僧每月里都会前往桫林县一趟,买一回桃花糕。”
白兰芷遇害案发下午,也就是阴十七与花自来前往桫林县珑门客栈的时候,那么她会觉得无减眼熟,必定是在去桫林县途中见过无减。
脑海中有灵光闪过,阴十七想到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见到的无减了!
是在她与花自来骑着马要进桫林县城门之际,有三匹快马与两人擦肩迅速奔腾而过,那会她看着骑着快马的为首公子有点莫名的熟悉之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也将骑在为首公子马后距离有一个马身的无减给收进眼底,并记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像。
终于想到了见到无减会觉得眼熟的缘由,阴十七接着问道:
“什么桃花糕需要非得到桫林县去买?”
无减道:“桃花糕是桫林县里有名的斋糕,许多桫林县的香客到寺里来上香的时候,经常会带着桃花糕作为拜品。”
展颜见阴十七走去与无减说话,便也让即广稍等片刻,随之即广自去准备香茗,他便走近阴十七、无减两人,听着两人谈话内容。
听到这里,展颜突然问道:
“不知这买桃花糕的店铺是在桫林县什么地方?”
无减道:“桫林县里的铜数大街。”
听到铜数大街,阴十七想到了珑门客栈对面的那几家店铺,除了正对面的钱庄,右侧斜对面似乎便是一家糕品店!
阴十七随之问了无减,无减点头道:
“没错,那店铺正是在珑门客栈右侧的斜对面,店名叫‘桃花斋’。”
展颜与阴十七同时联想到了什么,两人不禁对看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皆看到了莫名的惊心,这种惊心让两人想通了一些事情,更推测到了一些事情。
进了悟品禅房时,悟品已等着两人,一坐下,即广便为两人上了香茗。
悟品神色黯淡,眼里满是倦意,似是没什么精神,见即广奉好茶下去,他便开口道:
“两位差爷有何事要问,只管直言,贫僧必定如实相告。”
阴十七道:“有悟品这么一句话,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悟品微微扯动嘴角,想来是想表达善意,但心中的愁事令他完全笑不出来,脸上的僵硬让阴十七瞧出了异样,但火候未到,她也未问出来。
倘若这个时候她问了,悟品只解释说是因着寺中发生第三起命案而发愁,那么她便无话可说,无后续可问了。
阴十七一直在关注悟品的举动神态,展颜则开始说道自亦难、即式那里得知的二十年前的女香客一事。
悟品听后沉默了下来,神色变幻莫测间,他指间的佛珠不停地转动。
两人谁也没有再问,安静地等着悟品稳下突闻旧事而起了轩澜大波的情绪。
过了约莫一刻钟,悟品的情绪慢慢稳了下来,他开始说起二十年前与女香客在千光寺中的旧事。
女香客果然便是姜珑儿,而悟品便是当年与姜珑儿相恋的有妇之夫,那个被姜家人寻找了二十年的男子。
阴十七问:“你每月里让无减前往桫林县买桃花糕,并非是你极其喜爱吃这桃花糕,而是你想得知姜家的情况,是不是?”
悟品一愣,显然没想到阴十七竟连桃花糕一事都知道了,继而想到无减现今便在他禅院里,应是无减告知的阴十七,想着既然当年他与姜珑儿的孽缘已然重现天日,那么桃花糕一事已显得微不足道。
悟品心下释然,点头道:
“是,二十年了,姜家一直未曾放弃找贫僧,更未放弃找珑儿……”
阴十七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只要找到了你,便能找到姜珑儿!”
悟品微微摇头,只重重叹气,未再作声。
展颜看出悟品神色的悲伤,阴十七自然也看出来了,两人同时有一种不好预感。
展颜道:“大师可否告知我们,姜珑儿如今……可还在世?”
果然悟品一听展颜话中的“可还在世”,眼中便慢慢泛起泪光:
“珑儿……珑儿早就不在了!他们便是找到了贫僧,也是枉然!”
之前阴十七与展颜便假设过两种情况,一是姜珑儿还活着,凶手想以她以前的场景重现来逼她现身,二是姜珑儿已死,凶手想这种场景重现的方法揭开姜珑儿之死的过程、真相!
再无所遮掩,悟品自二十年前在珑门客栈遇到姜珑儿初始,开始讲起两人那一段孽缘。
前半段正如赵掌柜说与阴十七听的那般,悟品与姜珑儿是在珑门客栈中偶遇,继而慢慢互相对上了眼。
那时悟品风度翩翩,即便现今年过四十,仍可见年轻时的俊朗模样,而姜珑儿那时也是少女怀春,对成熟稳重的悟品是一见钟情。
悟品自知家中已有妻儿,与姜珑儿越陷越深之后,他便急匆匆不告而别,离开了珑门客栈,离开了姜珑儿。
让悟品没有想到的是姜珑儿的坚持,她面对他的背信弃义,并没有就此斩断情丝,而是深信他定是有什么急事或难言之瘾,姜珑儿先是去了方城,找上了他的府诋。
悟品家本是方城富庶之家,在当地颇有一些小名气,姜珑儿的上门让悟品的正妻大发雷霆,悟品的双亲更是气得差些大病一场,在悟品正妻的拾掇下,悟品被他的父母关进祠堂。
这一关,便是整整十日。
悟品再出祠堂的时候,他的父母及正妻已处理好了姜珑儿一事,仿佛姜珑儿这个人从来便未曾到悟品府上闹过一般,一切了无痕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