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落去了山上木屋找余佳丽,阴十七将大小两个坛子重新放回坟坑并填好土后,她直接跑往祠堂的方向。
阴十七到祠堂的时候,祠堂竟然已空了,连半个村民都没见着,模不着头脑一会,她突然往山上的方向望去。
蓝天白云下,树木葱葱,翠绿成阴,本该是美好的风景,这会却因着树影丛林间偶尔耸动的黑点而坏了景致。
天色将暗未暗,还不到起灯点火的程度,否则她该又能看到一长龙的火光。
阴十七跑向水月村村尾,心里想着余得海再次带着村民上山,该是为了余佳丽操纵着上山躲进木屋的徐姐尸体,可徐姐已经死了,余得海这样做难道只是因为徐姐么?
徐姐死了,余佳丽自徐姐死后便一直隐在暗处,未曾露面,也未曾出现在已故师父徐姐面前哀悼,身为徒弟的余佳丽其实不该这样,这样的行径显然很奇怪,余得海不可能没想到。
那么余得海带村民再次上山,应当不止是为了已死的徐姐,而是猜到了什么,他是冲着余佳丽去的!
阴十七心下一惊,脚下步伐越发快了起来,周身两旁的树木如影飞过,远在她前面的黑点慢慢瞧出人影绰绰来,那黑压压的一片,看得她头皮发麻,得有好几百人呢,余得海这是把全村能召的人都召到山上来了么?
几百人这样的大阵仗除了冲着徐姐、余佳丽,其中必定还有旁的缘由!
阴十七想到了展颜,想到了展颜说,要是有什么紧急状况就会给花自来发信号,让花自来带衙役进村,这一路上她没看到什么信号,也没听到什么官差进村的声音,民舍寂静,整个水月村都寂静得可怕,就像是人走村空一片荒芜的情景。
几百人浩浩荡荡,走得并不快,山路狭窄,村民最多并排只能走三四个人,最前面的领头人与最后面的人基本上离着好大一段距离,至少得有数十丈,几乎是最前面的人到了半山腰的木屋,最后面的人还得走上一些时间。
村民是用走的,虽也走得不慢,但终归比不得阴十七用的快跑,所以她很快追上了可以并排排上几条长龙的村民。
阴十七在离掇在最后面的村民一丈外便放慢了步伐,悄悄跟在最后面,想着找个机会取代了落单的村民。
跟没多久,阴十七还没找到机会取代落单的村民,前面的村民似乎就接到什么命令,迅速快跑了起来,跑到快接近木屋的时候,村民又跑下山路正路,四下散开,跑下正路周边的小路去,便是没有小路的,也让四散开的村民钻出路来。
阴十七自村民接到命令快跑起来的时候,她虽也快跑追了上去,却也更小心了,就在堪堪瞧得见木屋之际,看着村民四散隐入山林之中,她突然明白了——余得海这是在撒网网鱼!
而鱼儿很明显就是她与展颜、叶子落、余佳丽,甚至是候在水月村村头外的花自来、众衙役等人。
余得海想一网打尽的想法,着实让阴十七吓了一大跳,心道果然是外来人一进水月村,便再无安然出去的惊险。
这会她想起了余光年夫妻,他们夫妻二人是自小生于长于水月村的原根村民,不可能不知道实情的危机四伏。
可他们却明明知道外来人进水月村必死的严重性之下,还是将这样严重的事实后果删减了又删减,只道是民风特殊,许多事情都得避忌,然而事实哪里是避忌便能安全的民风?
这明明就是进必亡的残暴民风!
倘若今日不是她与展颜、叶子落这样颇有些身手的人进村,那么三人必定也如三年前那三个叶姓外来人一般下场,很快便成了田梗之外三个连名讳都没有的孤坟。
阴十七越靠近木屋,便越发清淅感受到一种异常严肃压抑的感觉,村民个个正色板着脸,连安静得无聊的时候,竟也没有随意两两三三间攀谈几句,就像是护卫在皇城之下的禁卫军般,令人不觉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阴十七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这样大阵仗杀人灭口,杀人又不是杀只鸡,当然足够事态严重。
四下望了又望,阴十七怎么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也找不到展颜。
临分开时,展颜明明是守在祠堂近处观察余得海父子及水月村村民的状况,那个时候并没有见到余金与余木,难道那个时候这两兄弟便是去召集更多的人手了么?
想来应当是的,除了召集人手,恐怕也谋划执行了这一场大规模的撒网行动。
阴十七没找到展颜的身影,却找到了一个终于可以下手的机会。
那个村民个头不高,但有点胖,便显得矮矮胖胖的墩子一样,他是尿急想找个地方方便,只是没想到刚解开裤头便被阴十七自后面袭击,还憋着尿呢,便昏了过去。
阴十七换上矮胖墩的衣袍,忍着有点难闻味道将他拖到茂密灌木丛中藏了起来,藏好后出来,她忍不住闻了闻身上矮胖墩衣袍上的怪味道,有点咸又有点涩,心道这得十天半个月没洗澡换衣才能有的味道吧!
矮胖墩个头与阴十七差不多,就是比她胖许多,所以她穿上矮胖墩的衣衫长裤,长短勉强合适,但实在是又宽又大空得慌,两只袖子都能钻进去一只松鼠了。
把矮胖墩的头巾圈在脑门上时,阴十七憋着气努力让自已转移嗅觉,又随手在地上抓了把黑土,在两手心合起搓两下,双手便是一手的黑,再往自已脸蛋上各模了一把,想着应该黑些也脏些了,她才走回矮胖墩解手前所站的地方。
然后阴十七有点愣了——怎么人都不见了?
正在她晃神之际,一个年纪大些的高瘦村民急急向阴十七走了过来道:
“你还杵在这做什么?赶紧的跟上!”
阴十七忙不迭点头的同时,也顺着高瘦村民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了快要走没影了的背影。
高瘦村民见阴十七眼生,与阴十七一同追上前面几个村民的时候,顺嘴还念叨了句:
“怎么瞧着你很面生啊?”
阴十七心里咯噔一声,又听高瘦村民自顾自说道:
“是村中的吧?”
阴十七知道高瘦村民见她面生,是心生疑虑了,随便一个水月村村民都这般警惕,要说水月村没问题,打死她她也不信,又拿不准高瘦村民问她的话是不是在诈她,于是将声音装压得沙哑低沉,慢吞吞回了句:
“村头的!因为先前村长让我盯着村头那些个官差,所以我来晚了些,一赶急一紧张便有点想尿]尿,呵呵……”
末了,她更是极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高瘦村民瞧着阴十七一张黑得可以也脏得可以的脸,不禁问道:
“盯个官差,也不必盯到把自已弄得这样脏兮兮的吧?”
阴十七胆儿小地道:“还不是怕那些个官差记住我么!索性抹了些土在脸上,往后打照面也不怕被他们认出来!”
高瘦村民一掌拍在阴十七肩膀上,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黑黄的牙齿道:
“行啊,这么小的身子板倒是有几分机灵,还挺会给自已找后路的!村长让你去盯着村头的官差,倒是没找错人!我是村中的,甚少去村头那边,怪不得见你挺眼生,你平日里应是少出门吧?”
果然是诈她的!
阴十七在心里吁了口道:“可不是么,平日里身子板弱,老病!连家门都少出呢!”
随口再与高瘦村民搭着聊了两句,便见到了原来守在木屋尚有些距离的几个村民已站在木屋前候命,连同她与高瘦村民皆被调到近处守着木屋。
木屋周边守着的村民不多,看起来仅有过五十人左右的人数,那么除去这五十多人,余下的几百人应当就四散在木屋四面八方的山林里。
阴十七是五十多人中的一个,除了她,个个皆是精壮有力的青壮年,也有几个与她一般矮瘦的,她想着应当是较为机灵的,所以高瘦村民虽见她眼生起疑,但一听余得海曾派她去盯着村头外的官差,便也将她归类于那种矮个机灵的一类人中去。
阴十七实在不想与高瘦村民站在一块,可偏偏两人就同样被安排守在木屋的左侧面,有疑心她的高瘦村民在旁,她低着头不敢随意四下去望,只瞥了两眼便盯着自已的脚尖瞧。
不瞧还好,这一瞧,阴十七的心猛然跳快了三个节拍。
换衣换裤,连头巾都没忘伪装上,就是鞋子给忘了!
不过估模着没忘,大概矮胖墩的布鞋也不能给阴十七穿,那绝壁是不合脚的,所幸矮胖墩的衣袍穿上她身上,就像是两个人的布料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长一点但绝对够宽,这够宽又长了那么一点,倒是勉强遮掩住她脚下没换掉的短靴。
似是心理作用般缩了缩短靴后,阴十七屏息静气听将起木屋内的动静来。
屋外村民像是将这样的阵仗做过千百遍般,个个安静执守于自已的岗位上,眼都不带乱瞄乱瞟的,只有在听到山林中什么动静时,方会转动眼珠子去看,再自动走出两个人到山林中去瞧个究竟。
这样的事情只发生过一回,那两个人很快便回到守木屋的行列中,继续站在木屋正前方守着。
木屋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阴十七全神贯注去听,虽离了有丈远,并非守在最靠近木屋的最近处,但她也隐约能听到屋内有余得海、余水、余高的声音,余得海像是很震怒,余水只冷冷说了几句话,倒是余高一直在抚慰着动怒的余得海。
“……便是跑了,必定也跑不远……”
“……这会我们的人都撒出去了,几百人都能把整座山给翻个个,不怕找不到,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他们统统找出来……”
“……官差还在?”
“在……”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放心吧,小水,他们必定逃不出水月村!”
“那些官差……”
“哼!敢进来趟混水,我们就敢把他们的命留下!”
最后的对话是余水与余得海在说,阴十七听得十分清楚,暗下咬牙——这两父子还真是不把人命当人命!
初时她与展颜怎么会以为余得海兴许是个明事理讲道理的人呢?
真是瞎了眼聋了双耳了!
在招待暗害她的膳桌上,父子四人为了她一个外来人互相争执不下,严然将这戏码演得既无辜又无奈,更让她为此撤下了不少心防,他们怎么不死了重新投胎到现代拿个影帝去呢!
阴十七越发回想着,越发觉得自已这双眼睛没用。
以前信心满满,总觉得谁演戏总瞒不过她的眼睛,可真正遇到影帝的祖宗,她一条命便很容易给交待了。
信心大受打击之余,阴十七细细想着余得海父子四人为她争执不下的情况,即便再想一遍,她还是觉得当时的四人并没有在演戏,是真的在为了她争执。
倘若当时的她并没有判断错误,那么后来出了差错,又是错在哪儿?
就在阴十七想着当时余得海父子四人争执的点到底在哪儿之际,木屋内传来一声蓦地提高八度的声音:
“余佳丽一定是叛徒!不然自徐姐死后,我们怎么会连她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她是徐姐唯一的徒高,一定是她操纵了徐姐的尸体,将徐姐与她自已藏了起来!”
这是余水的声音,阴蛰中带着凶狠的毒辣。
阴十七在心里对自已说,这不是她在膳桌上看到的那个余水,无论是那个胆大桀傲主动要说残杀现场的余水,还是那个后来被自已回忆到的残杀现场吓到引发后遗症的胆小余水!
光听着声音,阴十七便能将这三者之间的不同分辩出来,继而想到余佳丽与徐姐都没有被余得海等人抓到,她因听到“余佳丽”这个名字而微提的心方慢慢放了下来。
然放到一半的时候,阴十七想起一事来,心又蓦地被提个老高——子落……叶子落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