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室所在小院占地不大,进了院门,院里只三间屋子,都被列为面壁室。
院里落叶纷飞,灰尘积堆,杂草横生,院墙斑驳,好似许久不曾修辑,更不曾打扫过。
阴十七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低声问姜大朋:
“这面壁室是被废弃的?”
姜大朋虽在白天问过,却是不曾来看过,这回看到眼前这景象也是有点愣了:
“看样子像……但这不太可能啊,住持大师明明说面壁室还是在的,只是近年不曾用过……”
叶子落在三人最前头,他先两人用力推开三间屋子正中的一间,里面竟是意外的干净舒适:
“十七,姜大哥,你们过来看!”
外面糟糕至极,屋里却是整洁非常,又见屋里空无一人。
叶子落很快去打开了左右两间,发现仅正中这一间有人长住,余下两间也是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日常用品什么的,却显然屋中人不长住于此,就像是打尖住店的客房一般,偶来住上数日而已。
这些也无需阴十七亲自去看,以叶子落在外这些年四处打探寻找阴十七时的经历经验,便可瞧得这三间屋子其中的不同。
阴十七一间一间看过后,也赞同叶子落的看法。
而住在正中屋子的人,令三人不禁想到了凶手一类的人物。
这个想法,让三人的脸色都或多或少地变了一变。
阴十七叹道:“看来我们来晚了,终归是我早前来的时候打草惊蛇了!”
姜大朋是知道阴十七什么时候来过的,阴十七自离开三藏寺到通知他到寺里来大型搜索也就两三个时辰的间隔,实在不能怪阴十七,他道:
“这也不能全怪了你,谁会想到凶手的动作会如此迅速……你们看这整个屋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仅是打扫,而是几近搬空!”
叶子落点头:“没错,三间屋子原是这一间最有可能留下线索,现在看来这一间留下的最少,凶手有帮凶,即便构不上帮凶这么严重,也该是有帮手的。”
姜大朋愧道:“早知如此,我一到这三藏寺,便该直往这里先来瞧一瞧!指不定还能揪住凶手或帮凶的尾巴!”
姜大朋心中自责与哀叹,阴十七何尝不是心中塞满了与凶手或帮凶失之交臂的可惜,细思后,微冷了声与姜大朋道:
“姜大哥,你现在立刻带人去查问寺里的师父们,问他们知不知道这面壁室里一直住着什么人,倘若他们说不知道这里住了人,那该用什么手段逼他们其中的知情者说出来,姜大哥也不必心慈手软,人都住进寺里,且住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知情者不报且纵容,定然是收了什么好处的,这等人哪里配为五蕴皆空的出家人!”
姜大朋道:“好,我这就去!这边就交给你与叶兄弟了,院门口我留两个衙役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们让他们跑腿来告知我便可。”
叶子落点头,而阴十七早已在正中屋子里走动起来,凝神察看。
姜大朋见状,也知时间紧急,赶紧撒腿便往院外跑。
三间屋子,一间主寝,一间主闲,一间主厨,分配得很是明了清楚。
阴十七在正中主寝的屋子里走动着,叶子落则到了另一间主闲的屋子去,顺带了看了主厨的那一间屋子,但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
回到正中用作寝屋的屋子时,阴十七正站在一幅画卷前。
那幅画卷挂在窗边,画里画着一场盛会,盛会中以妙龄男女为多,周边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男女老少旁观,个个兴高采烈,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晶亮的双眼里皆盛满了喜气。
叶子落走近也看了会:“这画里的场景……会不会就是揭北县的花月盛会?”
阴十七点头,指向画卷高台上端坐着的数名气度不凡的高位者:
“应该是,虽然画里没有半个字足以说明,但这场景确实像,这几人也该是代表着揭北县主持花月盛会的公证人,身份应当不低,他们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不讲道理、不守百年县规的蛮人,败坏了花月盛会的盛名,而不得不坐镇于此。”
叶子落道:“我去院门口喊人进来看看。”
阴十七同意。
被姜大朋留下来协助两人的衙役一看到墙上挂画,便点头肯定了两人的猜想:
“两位公子,这画里画的确实就是我们揭北县一年一度的花月盛会场面!”
衙役离开回到院门口守着后,叶子落问阴十七:
“这屋里挂着这么一幅关于花月盛会的画卷,看来住在这屋里的人也跟花月盛会月兑不了干系。”
阴十七道:“这一路查过来,大都与花月盛会有关,而这人……”
叶子落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阴十七含糊不清道:“我确实想到了什么,但我也有几分不确定,总觉得倘若真是如此,那我便要重新想一想凶手特意送给我的那个四方木盒的用意了!”
叶子落不明白:“为什么?”
阴十七转过身,抬眼落在屋里的床榻上,那里刚才她特意闻过,即便清理过,被褥枕头什么的都不见了,都床上细细去闻,她还是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那是一种乌木的香气!
而提到乌木,叶子落也想到了:
“青眉?!”
阴十七道:“对,青眉,先前四方木盒除了让我别多管闲事之外,还有漏网之鱼,那会我便想着这小鱼儿会不会说的便是纪光发?”
叶子落道:“除了他,还有谁?”
阴十七道:“是啊,除了他,还有谁?先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我再想想,却又觉得或许凶手要告诉我的并不是纪光发,这一条还未服毒就死的小鱼儿,而是另一条!”
叶子落怔了半晌,也没能想通什么是另一条。
阴十七也没再细说,只让叶子落去找一匹马儿来。
叶子落心中有疑,不过阴十七没想说,且急着让他找马儿,他也不敢耽搁,想着阴十七应是有急用。
姜大朋正在调度人手严加拷问,满院子的师父们个个冷静得让他头疼,一见到叶子落急忙忙出现的身影,他还欣喜着或许是阴十七又有什么发现,待听到叶子落说要一匹马儿的时候,他有点没缓过神来。
直到叶子落牵着马儿出现在三藏寺那重重石阶之下时,阴十七早等在那里。
她让叶子落先上马儿,她再爬上马背,抱紧叶子落的腰,道:
“去杨府!”
杨府,杨立聪的家。
夜风里,阴十七的声音伴着风声吹进叶子落的耳里,有点轻飘飘地痒,背后又是一具软绵绵的身子,腰间那一双瘦小白皙的双臂因着小心不摔下马儿去,也抱他抱得紧紧的。
马儿还没跑上几步,叶子落的耳根子及整张脸噌一声,就像是被点着的炮仗,噼哩啪啦红透。
阴十七会骑马,却逢骑必摔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所以一直以来在路上,他都是以马车为先,从未想过要骑马,虽然骑马赶往燕京会至少比赶马车要快上三分之一的时间,但阴十七摔不得,也不能让她与他同挤一马,毕竟男女有别,他不敢造次。
阴十七也知道自已毛病,也是尽量避免骑马。
到了这一会儿,应是事态紧急,这才让他去向姜大朋讨了马儿来。
三藏寺离杨府的距离不算近,又是在夜里,视线多有不便。
即是骑马,叶子落本人没什么要紧,但背后还有阴十七在,他便不敢掉以轻心。
待到一路总算无险地到了杨府,在扶着阴十七下马之际,叶子落方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阴十七奇怪地瞧了叶子落半晌,本来叶子落好不容易褪了满身的热气,这会被她这么一瞧,不禁又瞬间通通往上噌。
又想着夜里黑,阴十七应当瞧不见,却不料叶子落刚落了提到喉咙口的心,她带着夜风的声音微凉:
“子落,你其实不必紧张,这摔马我也不是没摔过,何况我也紧紧抱着你呢!不可能会摔下马儿去的,我对你的马术有信心,你对你自已更该有信心才是!”
特意忽略掉叶子落脸上的红彤彤,阴十七找了个能让他放松的话说了说,刚踏上杨府石阶,看到大门檐下两个彻夜不灭的大红灯笼,她又忍不住恶趣味道:
“诶,子落,你的脸都要比这两灯笼红了!”
说完,她便抬手敲起杨家大门。
叶子落则在阴十七身后又闹了个大红脸,还比之前更甚。
戌时末未到,杨家人向来都得到亥时初才开始准备歇息,门房更是两班轮流当值。
听到有人敲人,门房老伯很快来开了大门,问:
“谁啊?大晚上的!”
阴十七说:“可以替你家少爷审冤的人。”
这一说,不得了。
门房老伯直愣了好几息,又高举了灯笼往阴十七脸上照了又照,发现不过是一个年岁刚刚及冠的公子,然后见鬼似的又将大门给大力阖上了,直碰了阴十七一鼻子灰。
阴十七悻悻退后了些,模着差点被门房老件磕平的鼻子,对已走到她身侧的叶子落干笑:
“奇怪,听到这话,不是应该赶紧将我迎进门么?”
叶子落看都不看阴十七,估计还在红脸,扭捏道:
“那老伯该是去禀告杨员外了,很快杨员外便会来亲自迎你进门。”
这倒是。
阴十七暗笑着点头,没再去瞧叶子落,心说他的脸皮还真是薄啊,换作展颜就不会,大概被她取笑了,便是没取笑她回来,也不会闹个大红脸独自尴尬。
杨员外果真很快亲自出来了,除了杨员外,还有杨立聪的母亲柳氏。
在杨府前院厅堂坐下,丫寰的茶还没来得及奉上来,柳氏已然急急向阴十七问道:
“听安伯说,你能替我家聪儿审冤?”
安伯就是门房老伯。
阴十七微笑着,迎着柳氏着急的目光,又看了眼坐在柳氏身边同样眼布希望瞧着她的杨员外,缓缓道:
“能,但在这之前,在下想问杨员外与杨夫人一个问题。”
柳氏急道:“公子请说!只要能替聪儿审冤,莫说只是问问题,便是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
说着,柳氏剧烈地咳了起来。
果然如外间传言那般,自杨立聪被害后,柳氏的身体便是一落千丈的差。
杨员外赶紧让丫寰婆子扶着柳氏进屋去歇息并服药,可柳氏不肯,杨员外只好承诺道:
“我答应你,什么都说!只要是这位公子问的,我什么都说!行了么?”
柳氏想到被害惨死的幼子,早已是泪流了满面:
“便是让你说出那个害人的妖精,你也能说么?”
杨员外语塞,不禁看向阴十七与叶子落,阴十七等着就是这个机会,起身道:
“杨员外,在下此番夜里造访,便是为了问杨员外一句,你真的不知道令郎心中爱慕的女子是谁么?”
杨员外沉默着,目光在阴十七与柳氏之间游移,就在柳氏又狠狠咳了一番后,他再也受不住这种质疑与指责并存的目光,痛心疾首道:
“也并非是我不想说,我不过是不想让聪儿在死后,还要背上一个不清不白、自甘堕落的骂名!”
杨立聪自小聪慧,虽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却素来听话懂事,及冠后,莫说去过花街柳巷,便是听,杨员外都嘱咐了他身边的两个小厮,连听都不能让杨立聪听到这一些不干不净的。
两个小厮不敢有违,更怕杨员外不轻饶了他们,于是也从来都是将杨立聪侍候得紧紧的。
杨立聪虽对杨员外对他掌控一事心知肚明,但他也心知这是为了他好,不教他走上歪路,于是他也是乐得配合。
可到底抗不过天意,那个女子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与杨立聪命运般地遇上了。
后来让杨员外知晓,先是将两个知而不报的小厮发卖出杨家,再是将杨立聪禁足于府内,不得出府半步。
这些事情,柳氏是知道了。
但女子是谁,她却着实不知。
要不然上回官差来查问时,柳氏早说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