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培安应召走入勤政殿内,只见皇帝正与魏铭、周文鑫等人商讨着什么。近日因为舞弊案的缘故,霍培安实在收敛不少,事事都夹紧尾巴。皇帝虽然没有明着办他,可毕竟心里还是生了嫌隙,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霍相来啦。”梁胤昊笑道,“霍相来得正好,朕正与魏卿商量,让他协助周文鑫重新整顿治理礼部的事宜呢。”
霍培安不可置信地望着梁胤昊,仿佛没听清这位年轻皇帝在说什么,又重复问了一遍,“皇上是说…由魏大人协理礼部事宜?”
“是啊。”梁胤昊道,语气中带着坚决。
霍培安愣了好半晌,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魏铭与周文鑫二人,心中兀自揣度起来。这魏铭虽是三朝元老,可为人太过耿直顽固,并且多次在朝堂上公然忤逆圣意,痛陈利弊,皇上对他的态度也一向是不咸不淡,怎么突然间委以重任?这到底是何意?
霍培安一时还猜不透梁胤昊的心思,只能欠身试探道:“皇上,这件事恐怕还有商榷的余地吧?”
“哦?听霍相的意思,是不赞成朕的决定了?”梁胤昊望着霍培安的眸子深沉如墨。
“微臣岂敢。魏大人是朝中元老,自然有着毋庸置疑的经验。可是中书省近日又事务繁杂,臣怕魏大人无法两头顾及啊。”霍培安也是个人精,自然知道不能明着反对梁胤昊的决定,“不如让礼部其他官员…”
“霍大人多虑了。”魏铭沉声打断了霍培安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这老狐狸心里在盘算什么,立马陈情道:“中书省虽然事务繁琐,可是不还有中书郎在吗?他们应付得过来!”
霍培安嘴角扯出一道假笑,道:“魏大人年事已高,本相这不是担心您老身体吃不消嘛。”
“霍相此言差矣,老夫虽然已到风烛残年,可骨子里仍旧流着一腔热血。更何况为人臣子,替主分忧,为君解愁,这是身为朝臣应尽的本分,自当责无旁贷。如今国家吏治败坏至此,凡有志之士都应该起而振作,匡扶社稷是当今第一要务!”魏铭话中有话,暗指霍培安结党营私,败坏吏治。
魏铭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辞令梁胤昊着实满意,不禁拍手叫好。“好!礼部有周卿家坐镇,再加上魏卿的协助,想必是如虎添翼啊!周卿家和霍相应该都没有什么异议了吧?”
“臣尊旨。”周文鑫自进了勤政殿开始就未曾多言,对霍培安与魏铭间的口舌之争更是摆明了自己中立的意思。
霍培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皇帝在这个时候让魏铭插手礼部,也许正是为了防备自己。若他执意反对,横加阻挠,必定会更加引起皇帝对自己的怀疑,使得二人隔阂加深。所以即便此刻再不甘再不愿,霍培安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低头道:“微臣也无异议。”
此事定下之后,三人一同走出勤政殿。魏铭性子本就孤傲,再加上与霍培安素来话不投机,所以只匆匆应付了两声,便率先离去。
霍培安见周文鑫作势也要走,赶忙出声道:“周大人暂且留步。”
“霍相可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是不敢。”霍培安客气道,“只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周大人说说,不知大人可有时间与本相共饮一杯?”
周文鑫当然知道霍培安怀着什么鬼胎,皇上才说要他与魏铭联合治理礼部事宜,这霍培安就耐不住性子了,双脚才踏出勤政殿就急着笼络示好。周文鑫不由心生鄙夷,面上却是婉拒道:“下官新官上任,礼部还有许多事等着下官去处理,丞相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霍培安道:“这礼部如今是个烂摊子,在这个时候把周大人请回京也着实为难大人了,还好皇上思虑周全,让魏大人帮把手,本相也放心不少。”
周文鑫赞同地点点头,“当年下官也与魏大人共事过,知晓魏大人做事雷厉风行,这次有魏大人保驾护航,下官的心里也踏实多了。”
霍培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话锋陡然一转,“只不过,周大人离京数年,想必对如今朝堂的局势还不明了。魏大人与本相因政见不同,所以难免有些磕磕碰碰,而周大人您又是本相带回京城的,恐怕魏大人自然以为咱俩私交甚笃…”
其实霍培安的话非常直白,摆明了告诉周文鑫:你是我找来的,即便你不投靠我,大家也已经以为你是我的人!何不干脆顺水推舟?
霍培安故意顿了顿,斜眼去看周文鑫的反应,又道:“往后要是有什么地方让周大人难做了,大人可尽管来找本相,本相定当全力相助。”
周文鑫眼眸低垂,似是在考虑这对方的提议,骤然,嘴角扬起一道狡猾的弧度。“丞相的话,下官自然明白。先帝在世时,下官也做了几年尚书,宦海沉浮风云变幻的道理下官也略懂一二。不过为臣者讲究忠心事主,下官不想别的,更不会存着什么异样的心思,只管安生办差,便是天经地义的自全之策。”
霍培安回味着这漫无边际的场面话,心中仍是没底。听周文鑫话,似乎并无投入自己门下的意思,不过却也无意与那魏铭拉帮结派,这样一想,霍培安也觉得放心不少。
二人复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腔,眼前便出现一道俏丽的身影,正是宸芷宫的主位。
木清缓步走上勤政殿的台阶,笑着躬身道:“霍大人、周大人。”
“宸妃娘娘。”二人行礼道。
霍培安见到木清时也有些愣怔,除了在宫宴上见过这个她几回之外,今日倒是首次这么近距离地打照面。霍培安平日没少听到关于这位宸妃娘娘的闲言碎语,进宫没多久,就获得皇上盛宠,一年之内连升分位,成为了入宫时间最短晋升最快的嫔妃。
周文鑫问道:“娘娘可是来找皇上的?”
“是啊,听闻皇上在勤政殿处理政务一整日了,所以想给皇上送些甜汤,解解乏。”
周文鑫笑着点点头,“娘娘果然蕙质兰心。”
“周大人谬赞了,本宫一个无知妇孺,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只能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略尽绵薄之力。怎么比得上霍相和周大人你们为国为君,劳心劳力呢?”
“娘娘此番盛赞,倒让臣惭愧了。”木清的话虽有奉承客气的意思,却仍然让霍培安暗暗一惊。自己的女儿身为皇后,每次都会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位宸妃的不是,说她狐媚惑主,心机深沉,如何如何…不过这些毕竟是妇道人家的争风吃醋,所以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今日见宸妃举止温文尔雅,谈吐恭敬有礼,倒也并非如女儿口中这般不堪,难怪皇上会对这位女子如此看重。
不过霍培安此刻心情烦躁得很,实在没有这个闲工夫与宸妃多做寒暄,便直接道:“时候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娘娘与皇上用膳了,臣先行告退。”
木清望着霍培安逐渐远去的身影,眼底掠过沧海桑田,氤氲雾起。骤然,眸色一转,原本和善的面容上浮现出一道冷冽与慧黠。“事成了?”
周文鑫仍旧低着头,并未看向面前的华衣女子,从远处看去二人仿佛并无交谈,可是木清却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说罢,周文鑫面无表情地继续迈步离去,在与木清擦身而过时,听到她短暂而清晰的一句话。“魏铭那里,你要多费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