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韩锦文在一阵阵鸡鸣中醒转,这么久一直在城外破庙中安身,她都快忘了床的滋味了。
“喔~喔~喔”又是一阵鸡啼,锦文一咕噜赶紧起来,想着自己应该帮忙做一下早餐,出门却发现王远山和虎子都出门了,灶间里还有点面糊糊粥和一个窝窝头,应该是给她留的,她坐在灶间啃着窝窝头,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见识过人情冷暖,原本和蔼可亲的亲友家人,一夕变脸,而本是陌路的两人,却救了她,收留了她。
市井里她知道民生多艰,尤其是贫困农家,多个孩子就多张吃饭的嘴,这样想着,窝窝头她啃了半个,剩下半个又收起来,将头发梳成发辫免得碍事,拿起扫帚就打扫起来。
王远山和王瑞,虽然都是力大肯干的人,但家务活上男孩和男人,全是不擅长的,东西随手堆放,韩锦文没干过农活没做过家务,不过收拾家务却是女人天生的本领。她先找来个几块布头,把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堂屋里放着的那张老旧八仙桌,都快抹出光来了,院子里有两块光滑的大石块,她也擦了一遍,地上扫出的灰都有两簸箕了。
打扫完屋子,她把王远山和王瑞的衣服拿出来,泡进木盆。昨晚她对王远山说自己会洗衣做饭,其实是夸大了,做饭她会,但是当初她在家里下厨时,专门有婆子烧火的,洗衣就更不用她做了。但是韩锦文看过别人是怎么做的,自然洗衣的基本步骤是会的,将衣服泡进水里,忽然看到王虎昨日换下的衣服上,居然拉了个大口子,她说自己会绣花是半分没说谎,她母亲从她六岁时就请了绣娘教她,这点缝补倒是难不倒她。
昨晚她拿着王氏的几件衣服时,就想改小点,已经拿来了针线。索性就坐院子里,将那几件袄裙拿出来比了颜色,挑出一件,按着自己的身长将袄裙比划着剪下一圈,也不急着给自己改衣裙,先拿了一块布比了大小,衬在王虎那件破衣内侧开始缝补起来,仔仔细细缝完,拎起来一看,乍一眼看不出这里是缝补的,这才算完成,又从木盆里翻找出两件有洞的衣服,一一缝补起来,好不容易缝完,虎子已经冲了进来,“阿文,快来吃这个。”
“虎子哥,你这么早就回啦,叔呢?我还没做饭呢。”
“嘿嘿,我爹说你肯定不会做饭,所以让我早点回来烧火。”虎子傻笑着模了模头,“饭还不急,阿文,你先吃这个,我上午在山里摘的。”
“这是什么?”锦文只看到一簇簇的奇怪的,有点像万字纹,就像拿绳子扭出来的一样,大概也就手指长短。
“这是万寿果啊,可甜了。”虎子抓起一簇塞进嘴里,示范了一下。锦文也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果然一股甘甜味。
“好吃吧?”
“嗯,好吃。”锦文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天不早了,我们先做饭吧,虎子哥,你教我怎么烧火。”
“烧火可简单啦,包你一教就会。”虎子到院外角落里码的那堆麦秆堆上,扯了几把干麦秆,到炉灶前坐下,拿打火石一点,塞进灶间先烧起水来。
韩锦文先洗了米放进锅里,桌上放着几样菜蔬,她炒了一个青菜和豆角,又把王远山昨日放着的肉切下一块,放了姜丝葱末和酱油,直接炖煮着,没过多久饭好了,肉也稍烂,看王远山还未回家,索性就把火灭着但不出锅,也好温着。
虎子拿着火钳把灶头里最大的几块火炭夹出来,放进灶头边上的石瓮里,往炭上浇了勺水,盖子一盖,只听到兹的声音,从盖子边缘冒出几缕烟。
“这是做什么用啊?“锦文盯着虎子的一举一动,好奇问道。”这是炭啊,待天冷了,就要靠这个取暖啦。“
锦文听着,一一记下这些事。两人闲聊着,王远山终于回家了,连忙把菜端出来吃,这一吃虎子立马赞不绝口,连王远山也连连夸奖她做的菜好吃,要知道这两年王家父子都是将就着弄弄,只要菜煮熟能吃饱就行,这两样菜让他们来做,也就是青菜豆角炖肉和肉炖豆角青菜的区别,哪像锦文这样,还讲究分炒卖相,野猪肉本来偏老很难嚼动,如今锅里煮了这些时候,又暗火煨炖许久,居然也酥烂了,入口只觉软烂鲜美,就着三个菜,王家父子早上又是下地翻红薯上山查陷阱忙活了半天,胃口大开,一下就吃个干净。
吃完饭王远山自个先去晒谷场去看看晒下的小麦是否能收了,顺便也出去问问看有谁认识要去云州的人,也好打听锦文哥哥韩锦书和舅舅李岳的事,如今已近九月末的时候,家家都已收下粮食,只等晒干入仓,除了偶尔下地外,都是聚在晒谷场边,看看麦子,聊聊奇闻轶事。对农家来说,接下来的日子,自然一天比一天空闲,地里蔬果照料一下,男人们要准备过冬柴火,其余也就等着冬日了。
他家的麦子今早才晒出去,今日阳光正好,还不到收回家的时候,虎子不用跟去帮忙,就在家与锦文聊天,顺便帮忙绞个衣服啥的,没多久院里就撑起两根晾衣竹竿,一件件衣服都挂起来。
“阿文,要不我带你到山上玩?”
“我鞋子还没补好呢,怎么出门啊。”锦文穿了一双王氏当年留下的鞋子,鞋子大了不太合脚。
“这可咋办,你原来那双鞋太破了,家里的鞋估模你都太大。”
“没事,等我改完衣服,就做两双鞋出来,虎子哥,我娘以前都说我做的鞋好呢,回头我给你跟大叔做一双。”
“嘿嘿,我脚长的快,走路又费鞋,我娘以前空了就给我做鞋,后来病了,精神好点就又做,你看我脚上这双,是我娘做的,箱子里还有两双藏着呢,你不用先给我做。”
王氏自从病在床上,没法下地干活,每每有精神了,就忙着给王远山和王瑞纳鞋底做鞋,临去那年,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做了几双鞋和衣裳,既是内疚自己再也不能照顾父子两个,未尝没有留个念想的心思。
两个都没了娘,尤其韩锦文,更是红了眼睛,连忙拿起早上裁好的衣裙,飞针走线缝起来。王瑞到屋后拿出自己的小弓箭,坐井边磨刀石上磨起来。
“虎子哥,你也会射箭啊?我哥哥也会呢。”
“射箭我七岁就会啦,我射到过好多只野兔山鸡呢,我爹说待我长大,一定是比他还厉害的猎户。”
“那我下次跟你去,你教我?”
“女孩子学什么射箭打猎,那是男人的活。女人力气小学不会,只会洗衣做饭。”
“谁说女人只会洗衣做饭的,我爹说女子也要学很多东西,我还会写字画画呢。”
“你也会写字?”
“是啊,我认识很多字哦。”
“阿文,你好厉害,我们村里就族长认识字,我爹也认得些许字,可我除了自己名字别的都不会写。”
“那我教你吧?”
“好啊,要不是欠了钱,我爹以前就想让我识字呢,他说要让我比他强。”
“虎子哥,昨天的钱,我要是找到哥哥了,一定还你……要不你帮我打听一下,看谁要找人做活不?我……”
“村里这些事你干不了,你看你一桶水都提不动,没事,我家的债快还清啦,你别担心。听人说教书先生很贵呢,你教我认字,算还钱好不?”
“嗯。”韩锦文使劲点头,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自己认识的字都教给王瑞,可惜王瑞有力气也聪明,但没读书那根筋,以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揍自己,怎么想不开,要阿文教认字抵钱呢?哪怕换做衣烧饭都行啊,当然那是以后的想法,目前,王瑞还沉浸在要识文断字的雄心壮志中。
傍晚,王远山归家,带来个好消息,村里三婶娘家表弟家的小儿子,在邻村有个在镇上布店做伙计,刚巧掌柜的要去趟云州府进货,带了几个伙计,三婶答应给他捎话,让他帮忙到云州打听留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