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一走,宁夫人柳眉一竖对着宁远冷哼:“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女人如此亲近了,你受伤还劳烦她去瞧你。”
“丁夫人好歹还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我从未主动和她联系,她问候我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去,母亲若不喜欢我以后不搭理她便罢了。”宁夫人严厉宁远打小儿就惧怕她,这会儿都不敢正眼看她。
宁夫人鼻子里哼出气不说话。
陈婆赶忙打圆场:“那边那个心计多深的人,她面子上的功夫从来都做得十成十,远哥儿到底是做晚辈的,毕竟是上代人的恩怨他也不好做得太过,人来了不好赶出去。”轮到宁夫人不说话了,丁夫人比宁夫人会做人多了,两人多年不睦,丁夫人逢年过节都要打发人来问候宁夫人,送吃送喝,从来没有一次落下,见了面一口一个大姐叫得十分谦恭。
“我气的不是这个,那个婆娘临`.``走的时候都要摆我一道儿,我心里气不过。”
陈婆比宁夫人圆滑会做人,到底层次不同,看问题的高度也不一样,一时没反应过来:“夫人说的是哪个!?”
月华站在旁边也没走,经过这件事,宁夫人当她是心月复了,说这些事儿也不避着她。
宁夫人叹了口气:“分田的事儿。”宁夫人喝了一口茶又说道:“你还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上头说是只要是户籍是军里的军士一人最少四顷田,其实上头根本没有这么多田分出去,这会子每家每户能分到的不过十来亩,不到三分之一。”
“这……”陈婆一时噎住了。
“夫人上头既然没这么多田为什么还要分这么出去!”
“这里头的套路你小姑娘就不懂了。”宁夫人今天难得有兴致跟月华解释:“这是做官的套路!让驴子干活儿不得喂草么,可是草没这么多怎么办?那就许诺现在这里的草儿没长起来,以后长起来了就都给你吃。”宁夫人一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这个比喻你听懂了么!这宿县本生山多地少,加上前几年打仗,百姓逃亡,土地荒芜了一大半,能种的就更少了。
当初景城兵部的那群老家伙不了解情况瞎指挥,瞎出政策,以为宿县这么大一块地方肯定田多,所以招兵的时候说得好听,每个人能分四顷田,到了这儿核实土地情况发现根本没有这么多田地。
而如今国库空虚,根本无力养兵,上头招军户为的就是能屯田,军里能自给自足,不动用国库,也不需从别的地方调粮草,因此只拨下来一年的粮草,往后不给拨。军里没法子,只能把田分出去让军户自给自足,自负盈亏。
四顷田已经许诺出去了,手里头却没这么多,只能把漓水下游的那些无主荒地也填补进来。”
月华来到边关不久也知道漓水河谷是魏国的,魏国在这里操练军队,再往下游走,到了漓水下游那一块地方四周都是山,那一块地方既不属于大理国也不属于魏国,属于双方争夺区域,能不能到魏国手里还难说呢。
宁夫人冷笑道:“上头说得好听,这块地方打下了都是你们军户的,打不下来不是我舍不得给而是你们拿不到,那些军户不得拼了命也要把那块地方夺下来。
上头前几天就让我在分宫女的时候说,只要宫女成家,上头就分田,有田有地,在军里的生活无忧,说得好听。
你们是知道我的,依着我的脾气,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把方的说成圆的,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消息的!?也难怪,军里传开了,你们有些个耳聪目明好打听的应该能打听出来。”
宁夫人说话不打算停了:“我没想到她这样坑我,也难怪,她不坑我坑谁去。”她说的她自然是指丁夫人,宁夫人冷哼一声:“你们就等着瞧吧,今儿这一句话一说出来,多少人宫女兴高采烈的嫁出去,恨不得把我当活菩萨一样供着,过了几天田分到手发现不过十几亩,才知道大部分的包子还在人家的蒸笼里,一生气估计又把我当泥巴一样踩着。”
“上头那这个话去诓骗军户不怕军户造反么!”月华有一件事儿没想明白。
“你小姑娘主意多,轮走过的路你可就不比我了。”宁夫人看月华一片不懂的样子,颇为得意的笑道:“如果我今儿告诉你,我跟你二十两银子你觉得高兴么。”
“自然是高兴地。”
“那我告诉你我还有一百两银子要给你,那个银子只要你跟着我抢,抢到了就是你的,你是不是跟着我去抢。”
“是……吧……”
“我在告诉你,我不仅给你一百二十两,只要你跟着我干还有一千两等着你,你拿着手里的二十两,想着不远处的一百两,还有未来的一千两。”
“……”
“这就是说话的顺序。”宁夫人站起身来:“丁夫人她眶我是因为她故意把话反着说,就好比我今天告诉你就好比我要给你一千两,你很高兴的跟着我干,可是我却只拿二十两给你,剩下的那些钱不在我手上要你自己去抢,你心里想着一千两,手里只有二十两,你会不会记恨我!?
军里的那些事儿,我不稀罕说,过几年我年纪大了,也懒得管了,我也不回宁家,回我的卢家养养花,种种草,过几天悠闲日子去。”说着站起来就走了。
月华他们三个行礼送她出去。
丁夫人回到家发现宁都尉已经到了,宁成嗣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瘦长窄脸,大眼睛尖下巴,高鼻子,他人到中年并未发福,削肩窄臀,身材修长,即使见过四十,看起来仍旧很俊秀。
宁都尉看见丁夫人立刻拉下一张脸:“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妓院都到家里来要账了,我的脸往哪里搁,你还给我到处乱跑,你见着远儿了没,他的伤势好些了么?”
丁夫人今天征战一天,颗粒无收,心情不佳,但是不敢忤逆宁都尉只得陪笑道:“放心!妓院的人我已经打发出去了,又给他们钱让她们别往外传,你也知道这个儿子如今不服我管教,他怕你,你说话他还是听一些。我今天见着远儿了,他的伤势不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送了两根人参和一些药材过去,你放心。”
宁都尉喜怒不形于色,说话做事乃至表情都带着目的性,他发怒其实并非真的发怒,只不过是需要发怒而已。宁遣这个儿子在他眼里已经是个废物,他已经不愿意再管了,发怒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只要不丢他的脸,他都随他去。
所以当丁夫人说要他管教儿子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话,只说:“慈母多败儿,儿子就是因为你溺爱过头了才这样的。”决口不提管教儿子的事儿,但是丁夫人提起宁远他一句话也没说,却罕见的扬了扬嘴角。
丁夫人与他夫妻一二十年如何不了解他的脾性,看见宁成嗣这般,眼神暗了暗,只得说:“这个儿子虽然不成器到底是你的儿子。”
宁成嗣想了想:“远儿十七了,他如今也二十二了,如今不若给他挑一房夫人,夫人不必多温柔和顺,只要能管得住他的,我军营里的事情那么多,俗话说女人嫁到夫家相夫教子,教子是你的事儿,你不替我分忧还要我去管本不该我管的事儿!”
“这么说这是我的失职了,”丁夫人语带讥讽说道:“我如今正物色着呢,一直挑不到合适的。”这正是丁夫人如今烦心的事儿,宁遣如今也二十有二了,前头取了一房夫人,是丁夫人的娘家侄女,成亲不上一年新妇就给气死了。丁夫人因为这个在娘家都不好做人。
宁遣吃喝嫖赌样样皆能,前头的夫人不上一年故去,如今要找合适的比登天还难,丁夫人又心高气傲,等闲人家的姑娘瞧不上,不停地找人说媒,就没成过。如今媒人都不敢从都尉府过。
宁都尉听了只皱了皱眉头,话锋一转:“遣儿如今这般也不要太过挑拣,只要姑娘品貌还成,不拘出身怎样,大不了咱们赔嫁妆钱,不难办。
只一点还劳烦你费心,远儿如今也十七岁,虽然跟着她母亲在外头,到底是宁家的,不是你亲生的,也是你儿子,你知道思思的脾气,思思不好张罗这事儿,远儿十七了都没有说亲,他的婚事还得劳烦你多张罗张罗。”思思是宁夫人的闺名,一口一个思思叫得多亲热!
这才是宁成嗣的目的!给宁遣娶了媳妇就好给宁远说亲,宁家给他找了媳妇他就算不回宁家,有媳妇在,心还是会向着这边一些,回来就是迟早的事儿,当初悄无声息的把他安排在何珩营里,做何珩的部下,如今又要张罗给他娶媳妇,后天只怕只怕就要张罗着让小儿子搬进来。
到底还是想着自己的儿子。
即使宁夫人这个人心思深,喜怒不露这会子脸上也挂不住,甩了甩手:“我与卢家的多年不睦你是知道的,我如今去管她儿子的事儿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倒是,我去跟母亲说去。”说着径自去了,留着丁夫人一个人气得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