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十分关注一个人,即使她在角落里,你也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她,人群中何珩第一眼就看见了月华,她今天的打扮与往日不同,仍旧是那一身白色的粗布衫,但是衣带上别了花,走的时候衣带上的花朵随着走动而浮动,浮动出了少女的气息,明艳娇俏,她的头发像云朵一样盘起来,平添了一丝妩媚,耳边的花朵也随着她的走动而颤动。
这是十几岁的少女得有的美好。
多么想走过去把她拥在怀里,然后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她的美好。
月华和宁夫人商议了很久,刚开始说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写在竹制的牌子上,最后还是月华考虑到宫女和军士绝大部分不识字,决定给每个军士编号,每人两个竹排子,写着各自对应的编号,一个挂在胸前一个自己手里拿着,宫女坐成一排,跟前用篱笆围住,只露出上半身,军士只能跟宫女——说话,不准与宫女拉拉扯扯,违禁者重罚,军士看上了哪个宫女就把手里的牌子递给宫女,由于僧多粥少,宫女每个人估么着手里都有那么几个牌子,最后一轮宫女拿着各自的牌子去找对应的军士,看上了哪个就把牌子递给军士,军士拿着红盖头给宫女罩着,就算完了。
月华也坐在宫女们的中间,有些忐忑,万一何珩这个时候不要她了怎么办!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篓子怎么办!?
红鸾就坐在她的旁边,她脸上倒还是镇定,一双手却死死的拽着帕子,看样子比她还紧张,月华看她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她回过头来朝月华艰难的一笑:“一会儿你替我看看,你看着不好就一定要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住。”
月华笑道:“好。”
军士们出乎意料的不是何珩大头阵,而是许飞打头阵,许飞不愧是军里做常务工作的,精明又八面玲珑,他后面的士兵在女人面前放不开手脚,宫女们比爷们儿更紧张,没人敢说话,场地里鸦雀无声,气氛很尴尬。
他站在头前,随便问了两个宫女几个问题,开了几句玩笑。
他人小,脸上带笑,长得一般但是很有眼缘,那两个宫女看着他没那么紧张,你问我答,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就把问话的那两个宫女问笑了,气氛也就缓和下来了,后面的军士稍微放松了,也能磕磕巴巴的问宫女问题了,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就这样被打开了。
月华明白何珩的用心。
何珩虽然长相好,其实他这个人很沉默,话不多,一脸冷漠,他站在头前,又是一个营的老大,自己不说话,宫女看到他紧张得说不出话,底下的军士更加放不开手脚了,会更加尴尬。
月华坐在中间也有军士跟她说话,问些问题,但是没人给她递牌子。
月华对自个儿的容貌颇为自信,这会子问话的人很多,几乎走到她跟前儿的都要问几句话,但是就是没人给她递牌子。
坐在旁边的红鸾也一样,问话的人多,就是没人给牌子,月华还好不着急,红鸾就挺急的,眼看着旁边容貌一般的都有好几个牌子在手里拽着了。
何珩从月华旁边路过,两人装作不认识,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月华也假模假样的回答了,何珩把牌子地给她,第二轮的时候月华手里有何珩的牌子,连问话的人都没有了。
只见许飞走到红鸾跟前儿:“敢问老家何处?”
红鸾听了月华的话本来对许飞印象挺好的,刚到校场的时候看到他,骑在马上,也没有月华说得那么普通,又存了几分好感。这会儿看人从马上下来,个儿那么矮,一轮下来没有牌子,心焦得慌,没有心思兜搭他,这会只脸上也没笑脸儿了,伴着一张脸:“我老家在山西大同。”
“哟!我姥姥是山西的,打水冲了龙王庙到底儿还是一家人。”
红鸾听他说话就不乐意了:“山西人多了去了,都是一家人还了得。”
月华扯了扯她衣服让她别冲动。
月华发现红鸾聪明,心思也活络,但是这人有个毛病,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性子有点儿急,有时候还有点儿小任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毛病,性子不深沉的人容易结交,喜怒摆在脸上的人不耍心眼儿,就是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
许飞愣了一下:“国字儿后面还连着家呢,怎么就不是一家子了!?”
这人又是个嘴油子,红鸾气得哼了一声不搭理他,许飞却把牌子递给红鸾,红鸾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许飞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把牌子仍在红鸾的身上。
红鸾气了:“我不要你的,你拿走。”
“没事儿,搁你这儿,娶不到媳妇儿算我的。”
红鸾气得脸红到脖子根儿:“你娶不到媳妇,管我什么事儿。”
“牌子在你那儿,你不要我,我不就没媳妇儿了么!”
红鸾侧过身去,不搭理他。
兴许是因为许飞递了牌子,后面的军士连问红鸾问题的都没有了。
红鸾坐在位置上看着手里的竹牌子,一口银牙咬碎。
月华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何珩朝月华走来:“您考虑好了么?”两轮过后,就一个时辰了,刚开始有些小激动,时间一长,最初的那点儿激动都没了,这样的场景仿佛这就跟平时两个人相处一样。亦或者说是,两人设计好了剧情,按着剧情走下去,中间没有一丝波澜,尘埃落定在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地方。
但是当何珩说出考虑好了么的时候月华还是习惯性的红了脸,低着头,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恩!”
何珩轻轻的笑了笑,拿出红盖头给月华盖上,月华发现他的手有点儿发抖,大概是因为紧张的,月华原本觉得无聊,这会儿看到他轻微颤抖的手莫名的感动起来。
原来自己并不紧张,他会紧张。
何珩伸出一只手,月华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他的掌心有轻微的汗,汗水打湿了手掌,他的手并不似往日那样粗糙,很滑,有灼热的温度,月华也跟着热起来,这会子心随着灼热也开始‘咚咚咚’的跳起来。
月华紧张得没有注意旁边的情况,脑子里只有心脏的‘咚咚咚’的声响和何珩灼热手掌,忽然身子一轻,她差一点儿惊呼出来,身体被人抱起来,耳边是何珩的呢喃:“坐稳了。”
这不是月华第一次坐在马背上,何珩照例在前面牵着马,这回心境却与上回完全不一样,这会儿只感觉忐忑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然而这种忐忑中又夹着莫名的欢喜。
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这会子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那一个时辰的磨洋工,根本不算什么,这一刻来的真的好快,说来就来,仿佛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