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陈婆又来了,她仍然家常穿着一件窄袖蓝布短襦,下边儿系着一条靛青色的细褶裙,黑底绣花布鞋,头发绾起来,插了根粗银簪,看起来干净利落。她神情严肃,眼神也很凝重,不过她却没有提起柳儿的事情,只说今天有要挑几个人去军医处帮忙,问有没有人去。
这个时候月华有点犹豫,不过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要去军医处帮忙中午去讨说法势必去不了了,看了一眼陈婆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柳儿,柳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隔得太远,月华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她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有点儿僵,想来不太好受。
她看着柳儿的样子有些犹豫要跟着一块儿去了,最后她觉得不能因为陈婆没知会自己而放弃相信这个人,还是决定去军医处。
其实月华心里还是有顾虑的,有陈婆在还能不能闹起来么!月华吃不准,严婆呢,这几日都不见严婆。
反正红鸾跟柳儿已经吵开了,她也不怕柳儿,也不想躲着她了,自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织布,也不愿意去军医处干活儿,整个织布间只有月华一个愿意去。
陈婆看到月华却笑了起来:“每次都只有你,也就你心疼我老婆子。”看样子颇为喜欢月华这样的行为。
月华和陈婆相处也有一段日子,陈婆精明干但是她还是颇为正派,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她对月华笑月华松了一口气:“这一二天没有叨扰您,其实我有事要和您说,只是我总怕我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不入您的眼,您不高兴,不待见我了。”
陈婆却笑道:“小小年纪有心思是好事儿,心思太多了却不是什么好事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一点儿小事儿就搞得跟什么似的。
实话说,我只拿你当晚辈,当你是个孩子,只要不是有心做坏事,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月华听了只笑道:“是我多心了,给您赔不是。”
“我的大侄女只比你小一岁,明年就要出门子,家里头宠着,什么也不知道,跟你比起来就跟个孩子似的,我还担心她呢!我看你小小年纪虽说想得多却没什么坏心思,你这多心眼儿也不过是年少孤苦之苦,我同你计较做什么。”说这又笑道:“我只拿你当孩子,在我面前不必拘束,不必跟我赔不是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出来便罢了。”
月华听了这话有些不是滋味,道:“难得您体谅我,我看你今天半上午把柳儿叫出去,想来知道她的事儿了吧。”
陈婆瞧了她一眼笑道:“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难为你想着我,这个时候跟我通气儿。”
月华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信任陈婆。月华这人说话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她这人要么信,要么不信,信则全信,心里想很多做事不犹豫,这会儿也干脆跟陈婆交底儿,以月华对陈婆的了解这人至少不会害她:“我料着您知道了,我这个时候跟您通气儿不过是白做好人,我也不居这个功,没意思!我来找您是问您打算怎么办!
您把我当自己人,我也不把您当外人,这事儿我有我的私心。说句不当说的话,宁夫人在这事儿上不妥当,我们宫女跟个货物似的被她拉出去配人,我自己心理也不喜欢这作为。我年纪大些横竖都是配人,只是配个好人和歹人的区别,说到底,宁夫人也不是火眼金睛,几千个宫女配出去,就算有心也不能保证各个都能配个好人,我觉得难为的是四儿,还有跟她一般大的宫女们。
俗话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她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人不能心太私不是!柳儿闹上去我是觉得是好的,上头也因为这个会看重我们一些,救了菊花儿也是救了我们自己。我虽说是为了四儿出头其事也不全是,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自个儿。
不过,我知道我们织布间的人去闹,您管着我们您为难,肯定会被上头责罚,我是不想你为难的。”月华又说道:“柳儿还有没有别的心思我不知道,其事我打心眼里觉得她的法子过于偏激,我自己去找过宁夫人我的法子不行只能跟着她来。”
陈婆却严肃起来,她看着月华,月华脸上一片坦荡之色:“你这孩子我看着好,直爽利落,拎得清。”她又说:“这事儿里头的缘由太复杂。你上回去,说话不带拐弯儿的,事儿没办成还惹得宁夫人好气,我说了几句好话她心里才好受些。我也不怨你,宁夫人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二则,你年纪小说话做事火候不到也是应当的。
这里头却是有人捣鬼,捣鬼的那边儿背后有人撑腰要拉宁夫人下马,背后那个人来头大,我没法子,宁夫人也没法子。
你若信得过我老婆子中午就别去和她们掺和,宁夫人虽说处事儿欠妥当不过人却是个直脾气的人,心里也希望你们过得好,只是事儿没办好而已。我跟她商量过,她愿意放弃原来的法子从新分宫女。
老婆子话说在这里,那头我可说不准了,那头那几个最是心毒,明里一把火儿,暗里一把刀,你信我一句,别跟着跟着去闹,也劝别人不要去闹,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
“您是说严婆么!”月华几乎月兑口而出。
“看来你知道了一些,严婆是什么东西,老婆子不放在眼里,宁夫人更加不放在眼里,严婆背后是丁夫人,这事儿都是丁夫人搞的鬼。老婆子这会子要去忙,没空同你说,你若真想知道丁夫人和宁夫人的事儿随便打听就能打听得到,你愿意去军医处帮忙赶紧去吧,你念我一句好久别参和进入。”看来陈婆确实有急事儿,说完匆匆走了。
月华立刻去嘱咐四儿让她一会儿跟着自己去军医处帮忙,别跟着搀和。四儿本身就胆小,让她去闹她估计得担惊受怕老半天,她也不怕干活儿宁愿跟着月华去干活儿也不愿意搀和进去,两人来到军医处,那回那个瓜子脸小酒窝的军士正在门口张望,月华认得他正是宁远,她看见月华她们几个帮忙的宫女来了笑道:“徐家小姐,又见到你了。”
月华连忙打招呼:“哎,给您道一声万福。”
宁远却不好意思了,脸红着笑道:“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