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送来的消息让方惜缘心情有些复杂。
那是个粘好的信封,空空荡荡的牛皮纸笺上只有右下角有个笔走龙蛇的落款——“奇”。方惜缘相信,就凭上回屏风鸿门宴上阿德拙劣的表现,陈奇会也只会让他当个跑腿的打手。虽说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但事实上在现代社会智商才是决定个人实力最重要的环节,以阿德那种拉低平均水平的脑容量,恐怕很难和他解释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这封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拆开来偷窥的,只能乖乖送到惜少手上,只是这内容太让人失望了。
“你查到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我没那么大本事还能在档案里作假。”
凌祈清亮柔和的嗓音还在耳边回响,和眼前的白纸黑字交相呼应,根本就是在嘲笑自己的多疑。方惜缘点了一支烟,靠在舒适的沙发里,盯着天花板上的石膏勾线发呆。
看来自己真的想太多了,耳钉查不出来,难道青炎会还查不出来?她既不是特警、也不是国安局特工,只是个属性有点奇葩的官家小姐,最多在加点将门之后、格斗天才女大学生之类的头衔。“祖传”这样的理由真的能解释和她年龄性别身份完全走极端的身手和战斗经验吗?
一个对抗青炎会又暂时不会和自己为敌的人,这是方惜缘最后下的定义。虽然一个女孩的影响力太微不足道,但是加上她的家庭就不同了。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是朋友吧,自己把她当马前卒会不会太冲动了呢?
方惜缘吐出一团郁闷的烟圈,努力把少女的影子驱赶出脑海,那一刻他还真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
桌上的诺基亚N95发出有节奏的震动声,给了方惜缘一个把这越抽越堵的烟掐灭的借口,他抄起手机瞄了一下来电显示,嘴角又抽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搓开滑盖放到耳边:“汪小姐啊,你不历来都挺忙么,怎么上班时间还会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臭小子你少贫嘴,这上课时间你八成还窝在宿舍里吧!开学几个月看你跑回X市还挺勤快,怎么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要不是前几天交代你铭叔仔细关照一下,老娘的金鱼都要饿死了!”手机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言语间却一点也不客气。
“哎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还关注那些只能看不能吃的小东西了?你知道我最近也挺忙,这不多了个读书的事情时间还真排不开……”方惜缘倒了一杯水,好像准备来个长时间的嘴仗。
“Bull谢特!你要会主动读书,那母猪就会上树开花!我看根据以往的经验,你不想回来八成是找到新的乐子了,又准备祸害哪家女孩?”
“你也别总自以为把本少爷的心思猜得稳稳的,我这是干正事儿,祸害啥妹子也得等有空再说!”方惜缘粗着嗓子嚎叫了一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总之我忙不完就暂时不回去了,什么金鱼银鱼交给铭叔打理就行!”
“总之什么总之!总之你晚上必须给我回来!到8点还不见人,信不信老娘直接去你宿舍!”
方惜缘明显觉得额头多了滴冷汗,他放下手机咬牙深呼吸了两下,重新放到耳边说:“行了行了我怕了你,我晚饭就回去吃满意了不?要是没老子喜欢吃的东西我扭头就走!”
“哎哟,看来你学校伙食也不怎么样嘛,这点卑微的愿望我还是很乐意帮你实现的~那么就这样决定吧,回家时间提前到7点,晚了我全倒掉你吃泡面去!”电话那头的女子笑骂道,言语间透着一丝开心。
“7点前……下午晚课到6点,堵车我也没办法啊,要求人道主义待遇!”方惜缘苦着脸说,心里想着下午干脆翘课算了。
“臭阿缘,算你懂事,课要好好上别想着翘,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放心,那么晚上见——”带着最后一个特意拉长的音节,女子挂断了电话。
方惜缘倒抽一口冷气,这婆娘隔着这么远都能猜到我的心思么?他随手把N95往沙发上一丢,顺势躺进柔软的靠垫里,脸上却漾着温暖的幸福。
作为一个经济特区,X市的版图相对其他财大气粗的特区来说实在是小巧得可怜,不到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还要包括周边一些相对欠发达的地区,市中心所在只是一个不足250平方公里的小岛,通过多达八座跨江跨海大桥与大陆连接。800万人口里超过三分之二是流动人口,政府在社会综合治理方面的压力可想而知,警方的加班加点更是家常便饭。
小岛的中心是一汪长条形名唤云鼎的内湖,沿湖地带风景优美,地理位置优越,道路四通八达,堪称X市房价最高的地方。恰恰是这片繁华地带里,硬是开辟出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集中了X市各种能够登堂入室的富豪精英。根据中心岛上平均3万的房价,这里随便找个别墅价格都要上八位数,装修后更是直奔亿为单位。
一辆凯迪拉克SRX在别墅区绿化完美的柏油路上行驶,比起那些来往动辄百万的豪车着实低调了许多,但是刚毅稳重的线条非常合车主的胃口。一个庭院的门卫远远看到那特立独行的竖条式车灯,赶紧瞪大双眼辨认起车牌,等到看清蓝底铁皮上的一排数字后,他们火速打开了那扇线条华丽的铁艺大门。凯迪拉克不做丝毫停留,一脚油门飚了进去。
6点55分……还来得及。方惜缘扫了一眼左腕上的表,把钥匙丢给接应的家仆,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别墅的大门。大厅里是严谨的传统欧式装修,远处的墙上挂着一个近一米高的十字架,抛光打蜡的表面在绚丽的吊顶灯照耀下反射出神秘的光华。
“惜少,汪小姐在餐厅等您。”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向方惜缘浅浅鞠了一躬。青年的嘴角勾着轻松的弧度,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打趣道:“铭叔,多谢你这几天帮忙照顾那缸金鱼,不然说不准汪小姐会发什么脾气呢。”
被称作铭叔的中年人站直了身躯,笑着回答:“没什么,我本来就是负责家里杂务的。”方惜缘听着脚步却不停下,人已经在两米开外,左手两指并拢向身后轻摇了几下。
餐厅里的装潢与大厅的沉稳严谨又有些许不同,原木布艺家具散发着南欧乡村田园的气息,故意做旧的线条和表漆营造出一种温馨甜美的气氛,让人禁不住想坐下泡上杯现磨咖啡,好好享受一个慵懒轻松的下午。餐桌上面对大门的位置坐着一个烫着大波浪深麦色头发的美貌女子,一套简约的居家服在她身上却能产生一种高贵又洒月兑的气质。
方惜缘大大咧咧地拉开餐桌侧面最靠近女子的椅子,坐下以后和她直直地对视起来,嘴角是忍不住的笑意。
“怎么了,想告诉我你没迟到是吧?总是在学校食堂和外头吃,估计挺想念我做的东西了,先吃饭吧。”女子言笑晏晏,语气中竟有丝丝宠溺。她起身一个个揭开桌上的不锈钢半圆罩子,现出一盘盘精致的菜式。
方惜缘眼前一亮,香味窜入鼻腔,肚子里突然就擂起鼓来。他支起筷子夹起一只椒盐虾,却放进了女子的碗里:“妈,难为你这上得厅堂的女强人还亲自下厨为我做这一顿晚饭,这菜当然先是犒劳您咯。”
女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嘴里却嗔道:“哟呵我家惜少什么时候这么懂事听话了?难不成有哪个女孩替我把你管教了一番?不过你可别忘咯,就你那五大三粗的样,人前人后还是叫我汪小姐的好,省的别人把我都看老了。”
“是是是,汪小姐,你就当我今天良心发现突然懂点人事儿呗,有什么女人还能像你这样管束我?吃菜,吃菜……”方惜缘在这女子面前突然秒变成大男孩,说话也更放肆了几分。
眼前这思想开放、言语前卫的女子名叫汪凝,是方惜缘的生身母亲,美国大型华人家族企业汪洋集团的千金小姐,华夏分公司董事长。她真实年龄已过不惑,虽然为公司事务常年操劳,但轻松的心态和适度的保养锻炼让她的外表年龄看来不过在35上下徘徊。方惜缘少时父母离异,他和汪凝相依为命多年,纵是平时一副风流冷峻的样子,在母亲面前依然会表现出孝子的本色。
只是浅浅地尝了几口炖汤,汪凝就放下调羹,专心欣赏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绽出欣慰满足的笑容。方惜缘也是极为乖巧,不时往汪凝碗里夹菜,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
很快各式菜肴被方惜缘这个大胃王一扫而空,他满足地品着饭后红酒,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汪凝满意地盯着自己杰出的作品,轻轻问了一句:“前段时间你和陈奇碰过面了?”
方惜缘放下酒杯,默默地点了下头。
“他肯定想拉拢你吧,在我拒绝了沧源合作的提议以后。那个余狐狸怎么会放过你这条路呢,陈奇不过是他的马前卒罢了。”
“余狐狸?你是指余政平吗?虽然沧源肯定是青炎会的势力,但余政平也不必亲自找你吧?”方惜缘皱了皱眉头,“而且沧源不是还有林沧熙这个明面上的头儿,我虽然对他不了解,但是也知道这人不简单。”
“所以我说你还年轻。林沧熙和陈奇的地位是差不多的,但是分别从黑白两道找上我们,这里面的故事可多着呢。”汪凝轻抿了一口红酒,笑得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