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各不相同。但是凌祈相信,眼前这位妹子的人生路目前一定是条弧度高耸的抛物线。于晓欢的眼神有些涣散,不过相比旁边几个明显嗑多药的女性,她的精神状态要好得多,只是眉宇间少了昔日的嚣张跋扈,多了些无助惊恐。
堂堂市海关关长的女儿,居然沦落到与瘾君子为伍,真让人始料未及。
同样身为官家千金,凌祈的命运自重生以来就一直曲折坎坷,但她从来没有自暴自弃或者服软低头过,而是始终以顽强坚定的姿态去对抗。哪怕是父亲意外身故,女孩也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被方惜缘用深情感化,才彻底放开心扉痛哭了一回。这里当然有凌祈残存的男儿自尊在作用,但归根结底,她坚毅刚强的性格才是支撑一切的源头。
于向前的级别比凌隆还要高上两级,虽然数年未能更进一步,但在整个省的海关边检界堪称只手遮天,因此于晓欢的生活条件相比凌祈只高不低。但是单亲家庭的阴影塑造了她具有缺陷的人格,父亲的移情别恋又给了于晓欢重重一击,性子上远没有凌祈坚韧成熟的她,堕落也就顺理成章,只是速度似乎快了些。
对于晓欢风光背后的凄凉家世凌祈所知甚少,因此对她走入歧途有些想不通。但是嚣夜酒吧和于晓欢两个要素凑到一起,立刻让凌祈想起了几个月前林文枫带她来这里露脸的事情。女孩的心念一转,马上看向对面一圈蹲在地上的男性涉#毒人员,令她痛心的是,曹望果然也身处其中。
上次林文枫透露过,嚣夜酒吧很有可能也是属于沧源的财产,林沧熙怎么会允许他大靠山的女儿在这里吸毒呢?凌祈对嚣夜的归属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没想到陈奇名义上也属于沧源的一员,因此脑袋里冒出了千百个问号。
心中的感叹和疑问还没想清楚,刑警队的人就已经行动起来了。在场的临时指挥立刻给凌祈为首的女警下达了命令,由她们组织女性涉#毒人员顺次爬上警车,统一回到局里接受调查。另一边的男性涉#毒人员数量较多,在干警的安排下分乘两部警车同时出发。
摇晃的车厢里,满满当当坐了六七个女子,红蓝色的灯光透过装着铁栅的车窗透进来,勉强能看清里头的众生相。除了两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剩下的女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儿,也不知是被警察抓了现行感到害怕,还是吸毒的后遗症。
凌祈坐在靠近车尾门的位置,自恃身手的她对守住出口胸有成竹。其实看这些女子的情态,莫说是敢反抗警察,就算车门大开她们也没有跳车的勇气。前世曾经不止一次与毒贩交手的凌祈一眼就判断出,里头没有贩毒的家伙,大部分是吸毒分子罢了。被警察送上车时一直处于麻木状态的于晓欢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默默地抬起头,待看清车尾凌祈的样貌时,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羞愤狰狞的神色。
不少女人向来都是善于记仇的生物,虽然于晓欢与方惜缘的情怨纠缠早已告一段落,但不代表她对凌祈就冰释前嫌了。年轻的女警当年凭借出色的身手,不止一次粉碎了于晓欢侵犯她的毒计,甚至让于晓欢在公众场合出过丑,两人之间结下了不小的梁子。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再会,凌祈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代表公权力和正义的象征,成为了“管理”自己的力量,要不是于晓欢现在因为堕落软化了不少,恐怕一个想不通就跳起来和老仇人撕逼了。
经历了那么多人生动荡的历练,凌祈的心态比几年前更加成熟大度,虽然还不到一笑泯恩仇的程度,但看到对方脸上异彩纷呈的颜色,她不会再露出火上浇油的戏谑表情。相反,凌祈只是一脸淡漠地和于晓欢对视,她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在工作时间什么私人恩怨都应该暂时放在一边。而恰恰就是这种淡而处之的表情,配合身上警#服带来的无形压力,反而让于晓欢死撑了几秒之后胆怯了。
贩毒作为世界公害,在哪个国家的法律中都属于重罪。但吸毒就不一定了,在华夏的有关规定中,单纯的吸毒最多只够得上治安拘留的程度,当然在吸毒的同时提供场所容留他人吸毒的除外。因此对于这批公安局特殊的“客人”,不能采取针对犯罪嫌疑人的讯问手段,只能采用询问程序,女性对象的身体检查必须由女警处理,询问也不能完全由男性完成。
一字之差,询问比讯问不知要轻松了多少倍。尽管如此,明显没进过局子的于晓欢在这栋以蓝白为主色调的建筑里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连坐在辅助询问位置上的是凌祈也顾不得了,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所有问题。
根据交代,于晓欢是第一次吸毒,但也许是考虑到成本原因,现场的证据和体检报告证明这个吸毒团伙只搞了冰#毒一种。因此她还够不上强制隔离戒毒的条件,只适用治安拘留及罚款,蹲号子十五天加上缴四位数大洋是跑不掉的。
按程序规定,于晓欢暂时被限制人身自由,同时由警方通知其家属,而就是在这个环节,负责主要询问任务的民警踟蹰了。于晓欢报上的家属名字自然是于向前,这个名字在X市堪称如雷贯耳,普通的警察哪里敢擅自决定,向上级汇报是他唯一的选择。
凌祈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此时她关心的并不是公安局要如何处理大领导子女吸毒的问题,而是昔日的同学曹望,把于晓欢带到监管室的路上就是最好的问话机会。
“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开心能看我的笑话!”听完凌祈的问题,于晓欢冷笑一声,独处的时候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心中的傲气和仇怨略有抬头。
凌祈皱了皱眉,松开一直制住于晓欢胳膊的右手,试图营造一个平等交流的气氛,反正以她的身手不怕对方逃走:“于晓欢,我现在是在尽我的职责,并不涉及个人恩怨问题。曹望和你不是在一起挺久了,你怎么会忍心让他一起下水呢?你们的问题也不严重,现在回头来得及。”
“曹望自己会交代,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晓欢偏过头不想与凌祈对视,冷冷地说,“反正供货的家伙我刚才已经说了,那人也被你们抓了,去问他更直接不是?”
刚才询问过程中于晓欢已经差不多说了自己知道的所有问题,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单靠她一家之言是不够的。凌祈叹了口气,继续带着于晓欢向监管室走去:“希望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不想看到你害了自己,更不想看你害了曹望。”
于晓欢死死咬住了下嘴唇,没有再说半个字。
直到女性涉#毒成员全部询问完毕,另一边的进度才刚到一半,凌祈带着做好的笔录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三个地方。根据刚才收到的供述,恐怕男性成员那边的内容也大同小异,这个时候她欠缺的,就是那个供货者的交代。
除了被抓了现行的吸毒团伙,嚣夜酒吧作为事发地也月兑不了干系,警方必须认定他们是否有容留吸毒的行为。因此酒吧老板刘波和当时的值班经理都被带到了局里,巧的是值班经理恰好是在嚣夜爬得很快的刘可心,几个同样出身俞南的校友在公安局里来了次诡异的聚会。
刘波作为X市甚至整个F省毒品交易界的大佬级人物,这点小风浪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而且想要在黑道上混出点名堂,在公安那边没点关系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他尽管被带到了市公安局,却始终微笑淡定,几个相熟刑警队的领导不敢明目张胆地打招呼,暗地里点个头是肯定的。相比之下刘可心就要紧张得多,要不是老板在旁边撑腰,估计她脸色一定不会很好看。
凌祈并不认识刘波,但刘可心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可目前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了解嚣夜是不是有掺上一脚,而是先探听贩毒者的消息为上。于是她草草略过了在休息室泡茶的嚣夜代表,迅速来到刑事讯问的楼层,送到这里的嫌疑人无一不是被手铐固定在金属椅子上,面对着刑警冰冷的表情和声音,待遇和楼下的询问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此时距离嫌疑人被送来已经过了个把小时,正是后半夜最容易让人犯困的时候,眼见一个目测三十出头皮肤略微发黄的青年被拷在审讯椅子上,精神有些萎靡。负责审讯的刑警刚刚要换班,被凌祈缠得不行,经过一边的行动负责人同意之后大概和她透露了一点信息:里头的家伙叫做徐威,已经被警方注意了一段时间,这次趁着机会人赃俱获,经过审讯也许会有更大的发现。
在经过同意后,凌祈进入审讯室与嫌疑人打了个照面,没想到对方看清她的脸时,表情却突然变得惊恐愤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