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真的是这么说的?”颜锦丰听了珠儿的回话,大怒而起。
珠儿看着颜锦丰这副爆发的样子,干咽了一口唾沫,心中莫名地染上了一丝恐惧,“老爷,大姑娘确实是这么说的,银子就这么些,那些衣料首饰也都没差,夫人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基本都在……”
珠儿有些想不透,夫人留下来的遗物,渐渐都精致华贵,银子也有好几千两。
若非亲眼所见,珠儿是想都想不到夫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真是令人咂舌。
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些珠宝银钱,放在普通人家里,简直十辈子都吃穿不尽,老爷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你懂什么……”颜锦丰烦躁地走来走去,看了看珠儿一脸茫然地样子,又坐了下来,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
颜锦丰欲言又止,心中翻腾着的千万种思绪,完全没必要和一个小丫鬟多说。
珠儿眼神轻敛,低头称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珠儿的心里莫名涌出来了一股危机感,直觉着不想再插手这件事。
这件事也不是她能插手的。
不得不说,珠儿的直觉非常准,在后来的事情发生之后,珠儿曾无数次地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颜锦丰默然无声地看着珠儿悄悄离开屋子,带上了门,突然忍耐不住地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珠儿在外面还未走远,听着屋内稀里哗啦的声音,身子略微一顿,随即就加快了脚步,她第一次感觉到,跟了老爷,似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归宿,一丝淡淡地悔意,开始在珠儿心中滋生。
看看春姨娘,再看看佩儿,哪个有好下场了?
那还是曾经有过老爷骨肉的人,她既无正经名分,又无老爷的骨肉,丝毫倚恃都没有……
颜锦丰发泄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又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满地的狼藉,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沈氏留下的财物,不可能只有这些,看来这个女儿,是翅膀硬了,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啊!
交出来的财物虽然也价值不菲,可大都是沈氏嫁妆单子上的东西,现银只有区区几千两,他若是能把沈氏的嫁妆变卖了,万一传出去,也就不用做人了。
几千两银子,说起来是不少,颜锦丰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区区几百两而已。
可是,禁不住颜锦丰近来有些要紧的地方,急着用银子。
颜锦丰沉思了半晌,仿佛想到了什么,起身匆匆离去。
颜锦丰没有去别处,而是径直去了——文定侯府。
对于沈氏和文定侯的恩恩怨怨,颜锦丰知之不详,只知道沈氏和庶兄关系不大好,至于到底因为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在颜锦丰看来,窥探别人的家务事,不是君子所为,血脉至亲,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沈氏和文定侯闹腾的些许不快,不过是兄妹间的口角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于为什么表现的要死要活的……
不过是沈氏任性而已,沈氏对他都能任性至斯,对文定侯这个哥哥任性到不相往来,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妹夫怎么来了?哎……妹妹这一去,让我这心里一想起来就……”文定侯将颜锦丰迎至客厅,刚刚坐定,便眼圈一红,扮演着一派惋惜妹妹的好兄长形象。
颜锦丰看着这副样子,更加相信文定侯和沈氏兄妹情深了。
“侯爷节哀,筠娘她……”颜锦丰也有些哽咽。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半天,怀念了半天沈氏,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瞒侯爷说,我这次来,还真的是有求于侯爷。”颜锦丰神色间略带一丝忸怩,管妻兄打探妻子的财产,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大厚道。
不过,文定侯怎么说也是一个侯爷,应该会有些见识,知道他才是颜府的一家之主,代替女儿掌管几年财物,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哦?锦丰有事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有甚客气的?”文定侯略一诧异,随即变得热络起来。
颜锦丰毕竟也是个四品官,还曾经是探花,在清流中的影响力也不小。
之前有沈氏在,文定侯和颜锦丰说起来是姻亲,可却不能真的如姻亲般互惠互利,互相往来。
现在颜锦丰有事相求,文定侯便也乐得帮个无关紧要的小忙,拉近关系。
毕竟,这颜锦丰对文定侯和沈氏之间的恩怨不了解,文定侯对颜锦丰和沈氏之间的情分,却了如指掌。
这官场上,若无深仇大恨,或是立场相反,一般还是以和为贵的。
“是这样的……筠娘她不幸如此……名下财产众多,恐为恶奴所昧……”颜锦丰吞吞吐吐,略带尴尬地表达了对沈氏留下来的财产不放心,想要代替颜书雪先保管几年的意思。
“这等小事,自是无妨。”文定侯听了是这样的小事,顿时松了口气,彻底放下了心,“我这个妹妹,自小受尽宠爱,便是出嫁,除了嫁妆单子上的嫁妆,还有父亲母亲私下里给她的贴补,一共是……”
文定侯一五一十地把当时沈氏带走的东西都数了出来,数目之大,款项之巨,让颜锦丰心神一晃,差点儿把持不住。
然而,正在颜锦丰激动的时候,文定侯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妹妹她当时带走的东西,除了家父家母贴补她的,还有公中的一些铺子。我只道妹妹是年幼好奇,那些铺子打理些许时日,便嫌烦闷还回来了,谁知道,一去就是这么些年……哎……”
颜锦丰一听,好家伙,原来这个妻兄,也想趁机把沈氏的财物分一部分回去……
实在是吃准了他必须有他们相助,才能理直气壮地掌管沈氏的财物,而不惹人闲话。
颜锦丰感觉心里一阵憋屈,可是想想沈氏的财物比预料中多了十几倍,已经是意外之喜,况且文定侯想要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交好文定侯还有其他好处,便也点头应了,还强笑道:“筠娘虽然去了,可是颜府断然不是那种昧下财物的人家,侯爷您尽管派人去清点便是,该着文定侯府的,尽数物归原主……我实是不知筠娘还做下了这些事……”
这时候,正在睡觉地沈氏,迷迷糊糊间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下念头一转,便知道念叨她的除了那几个人,再无其他可能,揉了揉鼻子,皱了皱眉头,翻个身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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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的颜锦丰分外开心,任是谁知道自己手里的财产突然增值了几十倍,都会像颜锦丰那么开心。
颜锦丰向文定侯问清楚之后,对沈氏的财产大致有了数,再加上得到了文定侯的支持,自觉心里有底儿了,理直气壮地去颜书雪那里收揽财产。
“啊?父亲要亲自收着母亲的遗物?”颜书雪一脸诧异地表情,其中还有几分若有若无地谴责,“父亲既然愿意保管母亲遗物,那便拿去便是,我对父亲的人品是信得过的,待我出嫁,断不会短了分毫。”
颜锦丰见颜书雪面儿上十分恭谨,可话头里却一直在提醒他,沈氏的嫁妆是有单子的,日后都会随她陪嫁,心中不由得一阵暗恼。
“雪儿,不是父亲惦记你那点儿东西,实在是你年纪还小,父亲担心你不能很好地打理那些财产……”颜锦丰压着性子,和颜悦色地对颜书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然并卵。
颜书雪就是一口咬定了,沈氏所有的东西就在那里了。
颜锦丰自然是生了一肚子气,铩羽而归。
颜老夫人听了这事儿,倒是忍不住了,“反了她了,合着整个府里,还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最有钱了?”
额……
貌似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沈氏就颜书雪一个女儿,现在既然“身故”,那么一切遗物和财产,自然都属于颜书雪。
颜书雪现在在颜府,还真是当之无愧是最有钱的人。
只是,这话却不能这么跟颜老夫人说,她是不能理解这些的……
“嗨~她毕竟是晚辈,什么有钱不有钱的,还不都由姑母您做主……”春姨娘善解人意地在旁边恭维着,撺掇着颜老夫人去颜书雪那里收银子。
沈氏留下来的这一大笔财产,成了一块人人想咬一口的肥肉。
杜鹃在旁边看着春姨娘如此撺掇颜老夫人,心里觉得不妥,可是自知身份不如春姨娘跟颜老夫人亲近,只能干着急。
“哼,这倒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懂得什么。”颜老夫人认同地点点头,“这偌大的家业,要给也该给我乖孙,她一个丫头片子分那么多干什么,白白便宜了别人家。”
“是呢,靖王府里又不缺钱财,她便是带过去,也不会被人家放在眼里,还不如留在这府里,算作颜家的一份家业。”春姨娘连连附和。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该如何处置沈氏留下来的财产,浑然没有想过颜书雪不乐意怎么办。
屋子里。
颜书雪听着小满带着一脸愤懑,撅着嘴向她学着这府里的动向,淡淡一笑,眉间不见丝毫忧色。
这种状况……
嗯,颜书雪表示并不意外。
前世,她是一个孝顺懂礼识大体的乖乖女,二话不说就把所有财产双手奉上,自己只要了娘亲一堆字画聊作纪念。
若非那些字画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她在靖王府刚刚失宠落魄的时候,只怕已经走投无路等不到毅哥儿出世了。
想起前世来,思绪就又飘得远了。
颜书雪尽力把飘走的思绪拉回来,漫不经心地道:“嗯,做得不错,继续打探,看看还有什么人在动着些不该有的心思。”
娘亲回来若是看到那些财产都没了,虽然不会怪她,可也肯定会心塞,她不能让娘亲心塞啊!
颜书雪想了又想,沈氏若是回来,只怕也只是沈氏,不是颜夫人了。
那这些颜夫人的财产,该尽快处理地清清楚楚才对。
不论如何,总归不该再和颜府有关系了。
颜书雪眼中闪过一阵莫名地神色,开始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做。
那些字画古籍不用管,就颜府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尿性,这些东西可以说毫无危险。
沈氏的嫁妆,本来她也以为不用管,觉着在单子上,颜锦丰总该顾忌几分,不会拉下脸面明抢,可是既然文定侯府介入了,这部分东西可就有些……
至于沈氏这些年背地里自己置办的铺子庄子,还未过明路,没人知道,这个处理起来倒是比较容易。
提起这个,颜书雪不由得佩服自家娘亲的先见之明,这些都没在自家娘亲名下,都是找了靠得住地家生子,月兑了奴籍来打理,名面上和沈氏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连去官府过户的麻烦都没了。颜锦丰是决计不会知道的。
而在颜书雪这里碰壁过一次的颜锦丰,当然不会死心,他在盘算着别的法子。
为着自家妻子留给女儿的嫁妆,同女儿撕破脸,怎么看都有些太过分了,即使有女儿舅家,文定侯府的首肯,也难堵悠悠众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为好。
颜锦丰揪着胡子,愁得走来走去。
颜锦丰还没定计,颜老夫人和春姨娘却按捺不住了,要动手了。
依着颜老夫人的意思,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她撑腰的沈氏又已经去了,她们直接走过去,明明白白地说让她交出来便是了,难道她还敢反抗?
无奈春姨娘却否了颜老夫人这个法子,“姑母,那个小丫头现在性子越发左了,越来越不像个听话的人,咱们若直接去要,她决计不会给的,我听说前两天老爷过去要就被她驳了面子。”
万一被拒了,一则心里憋屈,二则传出去也不好听。
秀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就闹出这种事情来,不好不好。
该想个法子让颜书雪吃了哑巴亏才好。
春姨娘神色晦暗,和着身子还未复原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映衬在一起,整个人都有些阴恻恻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