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成妃 第九章 原主的死因

作者 : 唐欢

和玄华谈话之后,楚音若思忖,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去向雅贵妃打听打听,才能知道薄姬的来历。毕竟,薄姬是雅贵妃安排给端泊容的侍妾。更加了解敌人,才好制定出对策。

她决定独自进宫去给雅贵妃请安。自从正月十五之后,雅贵妃一直称病,十天有八天躺在床上,药不离口。估计是因为萧皇在盈月璧一事上不信任她,在闹脾气。

楚音若入了宸星殿,正值雅贵妃早起,这位从前雍容华贵的妇人近来不喜打扮,粉黛不施,一张苍白的脸显得越发苍老,倒叫楚音若看了十分同情。

“给母妃请安,”楚音若上前施了礼,轻声道:“母妃可感觉好些了?”

“心病,药是医不好的。”雅贵妃倒不避讳,直言道:“你也知晓本宫这病谤在哪里,就不提了。”

“父皇可有来探望过母妃?”楚音若关切地问。

“来过几次,本宫称病,他也忙,所以也没说上几句话。”雅贵妃懒懒地道:“赏赐是有不少,都是稀罕物,可有什么用呢?”

“父皇当时也是着急,一时不察,冤枉了母妃……母妃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楚音若劝道。

“不放在心上,那才叫奇怪呢,”雅贵妃看着她,“就像你,听说府里的侍妾又有身孕了?你会不放在心上?”

楚音若垂下头,避开雅贵妃的眼神,过了半晌,才道:“今日儿臣入宫,也是为了此事。薄色妹妹如今又有了身孕,倘若生下个一男半女,也是王爷的头一个孩子,该给薄色妹妹封个位分才是,否则侍妾不能入宫,将来她如何带着孩子来给父皇母妃请安呢?”

“果然不愧是太师之女,如此贤慧,”雅贵妃叹道:“难为你了,泊容都没你想得周到呢。”

“上次薄姬小产之事,世人都误传是儿臣所为,”楚音若微笑道,“此次儿臣定要有所举动,才能不叫他们再以讹传讹了去。”

“本来,泊容若为太子,封那薄姬为良娣也可。”雅贵妃道,“只是泊容现还是王爷,按本朝礼制,这侧室并没有明确的封号。”

“儿臣看书上说,太子侧室也有孺子、才人,这两个封号的?”楚音若问。

“那是旧制了,”雅贵妃道,“孺子,才人,这两个封号已经多年无用了。”

“若是给薄色妹妹封个孺子,或者才人呢?”楚音若道,“既然已经多年不曾用过,也不算在太子侧室的称号之内,给咱们王爷用用,也未尝不可吧?”

“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雅贵妃点头,“本宫与主管仪制的尚宫再议议,若是皇上也允许,那就通报宗人府,封薄姬一个孺子,或者才人吧。”

“儿臣先替薄色妹妹谢恩了,”楚音若趁机道,“听闻薄色妹妹是章县县丞之女?当初母妃是如何选中她给王爷为妾的?”

“当初?”雅贵妃似没了印象,“不过是泊容年纪到了,叫宗人府的主事在各地官员之女中挑了些年貌相当的,我看这薄姬生得最好,便留下了她。”

“挑选侧室之事,都是宗人府在主理吗?”楚音若追问。

“嗯,历来都是。”雅贵妃点头。

所以,要查还得去宗人府查,看来眼下是问不出什么了。

“启禀娘娘,闻遂公主入宫来向娘娘请安了——”正说着,忽然有宫人来报。

“闻遂?”雅贵妃一怔,“这孩子品性还是好的,不像她那个弟弟,但本宫现在不想见她,以免忆起元宵之事心中不痛快。”

“那事也怪不得公主的,”楚音若从旁道,“公主向来纯善,那日还特意请儿臣去她府中做客,劝儿臣与王爷多加和睦呢。”

“对了,你与她是御学堂同窗,自幼交好,”雅贵妃道,“不如你去替本宫挡一挡,暂且不叫她进来吧。”

楚音若知道雅贵妃此刻心结难解,也不便再说什么,当下领了命,出了宸星殿。

闻遂公主正站在台阶下等待召见,久久不得回音,看到楚音若出来,对雅贵妃的态度自然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由尴尬地笑道:“早知道音若你在,我便不来了。”

“贵妃娘娘刚服了药,躺下了。”楚音若道,“不如我先陪公主到御花园走走,等娘娘醒了再说。”

闻遂公主无奈,只得吩咐宫人把她带来的礼物转交给雅贵妃,自己则缓缓与楚音若一并绕上花径,欣赏园中早春初景。

“怎么样?有没有给泊容做那梅花冻?”闻遂公主问道。

“还说呢,”楚音若涩笑道,“也不知是谁告诉泊容,那日泊鸢也去了公主府,他冲我大发了一顿脾气,哪里还得空做什么梅花冻?”

“怎么就知道了?”闻遂公主恍悟,“对了,他们哪个没有眼线,消息传得也是够快的,我倒是疏忽了。”

“如今泊容待我更冷淡了,”楚音若故意感慨道,“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以死力争,嫁给泊鸢好了,毕竟有从小的感情在。”

“你以为泊鸢就真靠得住了?”闻遂公主却月兑口而出地道。

“什么?”楚音若假意装得没听清,一脸迷惑。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瞒你了,”闻遂公主深深叹息道,“还记得我说过,曾经托人捎了一封书信到水沁庵给你吗?”

“那信我并没收到。”楚音若忆起上次与闻遂公主初见,她曾提过此事。

“我本来想,你没收到那信倒也好了,省得伤心,但如今看来,还是得再跟你仔细叙一叙,以免你将来更伤心。”

“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楚音若大为好奇。

“你可知道,泊鸢并非从小只喜欢过你一人,”闻遂公主道,“他曾经与一青楼女子交好,将那女子带回府中,百般宠爱,还求我去向父皇说明,给那女子一个侧室的位分……我当初几乎是以死相逼,还抬出母后的牌位,才打消了他这荒唐的念头!”

“是吗?”楚音若故作一脸难以置信,她想闻遂公主说不定知道些玄华没打听出来的事,“不会的……泊鸢他不会的……是不是弄错了?”

“他亲口对我所言,还有错吗?”闻遂公主道,“我勒令将那女子送还原籍,否则就要对她不客气,他或许怕我真会处置了那女子,这才与她断了联系。”

“那女子……去了哪儿?”楚音若不由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给了些银子,送她返乡了吧。”闻遂公主叹道,“总之,她消失便好了。”

“所以,寄到水沁庵的信中,是写了此事?”楚音若道。

“对,我听说你与二哥发生争执,被他罚入水沁庵思过,怕你是因为泊鸢不肯与二哥和睦,便写了此信。其实在我看来,二哥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至少什么事都摆在台面上,不像我那个弟弟,有时候心思深得可怕。”

楚音若沉默着,忽然,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让她愕然。

对了,从前的楚音若为何会寻了短见,她一直不明白。按说,假如从前的她另有心上人,应该不会因为端泊容而上吊自杀。所以,她为何会伤心自尽呢?

大概,就是这封信吧。

这封信,断了她所有美好的寄托,斩了她的退路,毁了她的初恋,让她生无可恋。

她其实是因为端泊鸢而死的,她一直信任的青梅竹马,她一直希望能够披荆斩棘来拯救她的王子,原来,早与别的女子私相欢好,原来,她从来不是他的唯一,或许他从来也没真心爱过她,只是因为太师府的势力而想利用她……

这让遭受打击脆弱的楚音若,雪上加霜,再也不堪负荷,彻底崩溃。

她临终前应该是毁了那封信,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最最隐密的心思。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是她最最心爱的男子,害死了她。

“楚音若——楚音若——”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人在唤她。

楚音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青纱帐外站着一个袅袅的人影,风一吹就要化开似的,又仿佛一片落在床前的月光。

“谁?”她心中一惊。

“是我,”对方轻声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楚音若楞怔半晌,这才恍悟,那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另一个楚音若,真正的陵信王妃,楚太师的女儿。

难怪那身影与自己如此酷似,只是更加痩弱一些,那脸上的肤色也更加苍白一些。

楚音若觉得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生怕惊了对方。就这样隔着帐子,她们两人,静静对望着。

“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气问对方。

“一缕孤魂还能去哪?只不过在这世间飘飘荡荡。”对方淡淡一笑,“你取代了我。”

“我无意闯入此处,”楚音若辩解道,“迟早,我还是要回去的……”

“无论如何,你既然取代了我,就要在此处好好活下去,”对方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至少,要替我出了这一口气再走。”

“你怎么那么傻啊?”楚音若不由怜惜道,“为了一个男人,就寻了短见……”

“你不明白,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对方幽幽道,“我信任他,全心全意待他,可是他却完全不似我想象的那般……”

“所以,这不值得。”楚音若摇头。

“其实,在看到闻遂给我的那封信之前,我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但我不敢相信,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对方叹息道,“那封信,摧毁了我心里最后的希冀。”

“那你为什么会嫁给陵信王?”楚音若迷惑道,“既然,你一直在等端泊鸢……”

“嫁入陵信王府,也是为了帮他,”对方垂下眸去,“我想着,他们两人既然是政敌,若我为内应,终归能帮他一二。日后他夺得帝位,便是迎我归去之时。但我高估了自己,原来高傲如我,做不了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我也错看了他,原来他根本不需要我。而唯一让我最最后悔的事……是实在觉得对不起陵信王。”

楚音若不禁叹息。唉,她是否知道,端泊容从小就暗恋她呢?假如,她知道有一个痴情的人就在眼前,还会寻短见吗?

“楚音若,”对方重复道:“我亏欠陵信王的,你要尽力替我弥补。而那些人亏欠过我的,你要代我全数讨回来。”

“为什么?”楚音若道,“是你抛下了这一切。”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对方郑重道,“你代替了我,我的人生、我的过去全成了你的,让我灰飞烟灭,这世上人们只会知道楚音若是你,我却仿佛不曾存在过,所以,你要好好偿还。”

她该怎样回答?只怪自己闯入了对方的空间,所以只能承担起对方扔下的全部,无论甜蜜与痛苦,险恶与幸福,统统买一送一。

“楚音若,记住我说的话——”

就像来时的倏忽而至,那一抹倩影,亦不知何时消失。就像午夜轻洒的一场细雨,虽无声息,天地间却已湿漉。

“王妃!王妃!”

她忽然听到红珊的声音,猛地撑起身子,却发现此刻不过傍晚时分,日暮的寒光映进窗子,给人一种迷离又凄楚的感觉。

“王妃午睡醒了?”红珊又道。

原来,她不过是在午睡吗?方才,不过是作了一个梦?

可是梦境如此真实,仿佛她真的见到了另一个楚音若,仿佛对方的魂魄真的入梦来找她了。

“隐约绿纱窗未亮,似有魂来,小揭冰绡帐,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这阙词。

可惜,从前的楚音若无碑无墓,只是秘密地掩埋在水沁庵的院子里,想给她扫墓怕也是不可能了。

“她”说得对,她的确亏欠“她”的,篡取了她的身分,就得替她完成心愿,这是平行空间的彼此,本来就应有的使命。

“红珊,王爷呢?”楚音若忽然问道。

“在那边的厢房里用晚膳呢。”红珊努努嘴,“简直不把咱们这屋放在眼里了。”

“替我梳洗打扮,我要去见王爷。”楚音若撑起身子。

双宁正巧端着热水盆进来,听了这话,不由一怔,“王妃真要去?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们错了,这次,是我去给他们找不痛快。”楚音若微微一笑。

仿佛是刚才那个梦给了她的使命,让她不再退缩躲避,不能再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必须还击。人,通常因为有了使命,而变得勇敢。

双宁和红珊会意,立刻给她寻出一套雅致的衣衫,有如梅花般淡淡的粉色,衬得她的双颊在日光下,越发娇美。

而当她走进薄色的厢房,连薄色都怔住了。

端泊容一向那般从容,看到她时,眼神稍稍沉了一下,但随即恢复若有似无的笑颜,依旧是那般冷淡疏离的态度。

“给王爷请安。”楚音若施礼道,随即望了一眼薄色。

本来坐着的薄色只得起身,依制向她施了礼。

“都坐下吧。”端泊容道,“叫厨房再做几个菜端上来。”

“妾身不是来吃饭的。”楚音若却道。

“该用膳的时候,王妃就应该好好用膳。”端泊容答道。

“妾身有一件大事想与王爷商议,若非晚膳时分来打扰,怕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王爷了。”楚音若微讽道。

“王妃这话说得,好像本王怠慢了你似的。”端泊容凝眉望着她,“可偏偏是王妃自己在闹脾气,平素不大愿见本王。”

“妾身想做生意。”她实在懒得跟他斗嘴,索性直入主题。

“什么?”端泊容一怔。

一旁的薄色也惊着似地,楞楞地看向她。

“妾身想做生意。”楚音若朗声重复道,“王爷在朝中的俸银有限,田庄去年的稻米又没能卖个好价钱,妾身想做做生意,贴补家用。”

“姊姊这是在说玩笑话吧?”薄色不由道,“哪有女子做生意的道理?何况,士农工商,商贾之人地位向来低贱,我们王府何等尊贵,岂能做此低贱之事?”

“妹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楚音若道,“我日前将府中近年来的账本看了一轮,实在入不敷出。听闻京中除了比南王是承了先皇后的遗馈,过得还不错,其余几位王爷府中,也是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别的王妃也在想办法替夫君分忧呢,偏我做不得?”

“王妃既然想替本王分忧,这份美意本王也不必拒绝,”端泊容仿佛生出了些兴趣来,“不过,王妃打算做什么生意呢?不如先说来,本王听听。”

“稻米生意。”楚音若干脆地道。

“稻米生意?”端泊容似有不解,“为何?还以为你们女儿家会想着做一些首饰啊刺绣之类的生意。”

“妾身从前也说过,对于稻米的价钱,妾身略懂得估算。”楚音若道,“不如就学江南的米商,将稻米低价买进,再高价卖出,甚至不必将稻米真的买来囤住,只需做一个转手,赚取差价即可。”

“我听说江南的米商确是这样做的,其实他们手里并无米仓,也不会真的将稻米运来运去,只是与农庄议好价钱,到时候找到销路,由农庄送货即可。”端泊容点头,“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所以,他们做得,我们也做得。”楚音若道,“况且有王爷的面子在,买卖说不定会更好。”

“崔管事认识些米商,也有好些熟悉的农庄,”端泊容道,“你若真想做这个生意,先由他去打通关系,你再慢慢跟进好了。”

“这么说,王爷是答应了?”楚音若绽放明媚笑颜,“那妾身就放手去做了,保证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她说话间,用余光瞥了瞥薄色,却见薄色面色有些发青,想必,那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发慌。

呵,男人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她如今把王府的经济大权掌握手中,薄色再傻,也该知道,这府里到底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妹妹,”楚音若故意对薄色道,“此刻你还会觉得做生意是低贱之事吗?你看,连王爷都同意了。”

“妾身……”薄色双唇微颤道,“妾身不懂得这些,只要尽心伺候好王爷便好了。”

这算是认输吗?至少,这一次,她扳回了一城。

她答应过从前的楚音若,无论如何,要替对方出一口气。眼前这小小的报复,不过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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