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关小白在娘的大叫中醒过来。
“小白,起床了,今天要把库房里的黄耆拿出来晒好才能出去玩。”
小圆球从床上弹起来,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身边没有风长澜的半点影子,天空也由黑黑的夜幕换成一片湛蓝。
啊!澜哥哥不是走了吧?
来不及趿上鞋,她顶着一头乱发慌乱地跑到前堂。
“小白你这是在干吗?”她傻傻的样子被阿猫取笑了。
“呵呵。”她傻笑两声,目光准确地找出风长澜清冷的背影。
他就在那里,手里握着笔,正在帮爹抄写药方,他好看的动作和肃冷的表情丝毫没变,自然的沉稳在挤满粗人的关家药铺显得格外突出。
“小白,快去吃早膳,记得别忘了晒黄耆,难得好天气,一别错过了哦,再过几天说不准该下连日的秋雨了。”关大娘提着菜篮边往外走边嘱咐女儿。
“哦。”小白丢给风长澜一个笑脸,才嘟着嘴踅回房里,又叫她晒药材,晒完都没法出去玩了!呜呜,怎么办?她一直是很听话的乖宝宝,爹娘交代的事她一向会照办,可是今天要去宁心苑耶!
要是爽约,向来臭脸的悠仁一定会用最臭的脸对她,还会念她好多遍,最重要的是她还会拒绝煮好吃的给她吃。呜!
苦着脸穿戴好衣物,急急吃完早膳后,她从库房里拖出一麻袋的黄耆,沉重的分量弄得她满头大汗,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小手把成人手指粗细的黄耆分开,分别放在竹篾上,让每片都享受到早晨温和的日光,这道工序可以保证药材在潮湿冰冷的冬季不会发霉变坏。
没多久,关家院墙外来了一个脸很臭的女孩,对着墙内喊,“关小白,你迟到了!”
呜!悠仁杀过来了。
小白嘟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傻傻地盯着院墙外边着急。
“关小白,你再不出声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宁心苑,不带你去了!”
呜……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你到底要不要出来?”
一抹灰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关小白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黄耆。
“你的朋友来了。”
“澜哥哥?”关小白夸张地张着嘴,瞧见风长澜将垂下的银发拢到肩后,弯子,将手上的药材熟练地摊在竹篾上。
“关小白,你让本小姐身上沾上药味你就死定了。”外面的小泵娘越来越不耐烦,声音越来越大声。
“你想她把屋顶吼下来吗?”风长澜冷冷地瞄了眼墙外,继续手里的工作,外面那个女人应该死一百次,他心里阴狠地想着。
澜哥哥在帮她耶!必小白双眼变成星星,心儿快乐地飞上云霄。
“再不走,我会用我的方式让外面的人再也开不了口。”他无法看小白受人责备,他恼怒地说道。
“澜哥哥别气别气,悠仁只是脸很臭嘴很坏,可是心地特别好。”
“关小白,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就绝交!我保证你以后永远吃不到凉糕和酱肉大包了!”好不容易用了爹的关系才求到去宁心苑的机会,小白居然不出来,墙外的女孩也气翻了。
院内,开心不已的关小白笑得甜甜地向风长澜告别。“我走了哟!”她取下腰上的围裙,笑着跳着往后门走,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子,澜哥哥对她真好!
来到后门,她又跑了回来,咧着嘴欢乐地朝晒药的风长澜挥手,包着白布的手在空中很是刺眼。
幽冷的眸光凝在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一丝宠溺。
“澜哥哥,等我回来哦!”圆脸上的笑容纯净如暖阳,令人根本无从拒绝,快乐地说完这句话,她转回身,终于去和诸葛悠仁会合。
院子里,可以听见诸葛悠仁又低声说了关小白几句,之后早晨便恢复了平静。
但有一个人却再也无法平静地晒药,他弯身愣在那里,对着竹篾发呆,还差点把一麻袋的黄耆都变了黄耆粉。
他忘不了她此刻美丽明媚的笑容,直到许多许多年后,他都义无反顾地守护着那欢快的背影和暖暖的笑脸,直到他弥留在生死边缘之际。
关家兰陵药铺,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当家关大力为人敦厚和善,乐善好施,在长安有很好的口碑,长安的大夫们大多上关家药铺购药,而远道而来的贩药商人也将关家药铺当成销货的首选。
然而即便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关家人也并未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反而有时候还会捉襟见肘,可谓家徒四壁。
“我们家人多嘛,小狈哥小宗哥阿猫哥初三哥,大哥捡到的几位哥哥,二哥捡到的几个弟弟和妹妹,三哥也有捡呀,呵呵呵,其实我家捡人最多的,可是我老爹哟!还要算上店里伙计掌柜伯伯和他们一家还有七舅八姨什么的。”关小白数着手指算着店中人口。
小小的关家多出这么多张吃饭的嘴,都是他们一家热心的结果,几十个无父无母或是被家人遗弃的孩子吃穿用度全靠关家供给。再则,每年关大力都会向穷苦人家赠药,不但分文不取,还贴钱来找大夫给他们看病,还有便是街坊邻居,外乡的脚夫苦力来买药,见人家手头拮据的,关大力便不计成本半卖半送,或者允许他们赊欠药资,情况好一点的会在两三年内还凑齐的药钱,可往往是旧账未清又添新账了,那些赊出去的药,大多数都变成账本上的死账,想收也收不回来,年年如此,就算有再大的家业,也慢慢被消磨殆尽。
置身于关家药铺正堂,风长澜抬头,破瓦中漏下的阳光照在他的面上,下雨时,小院就即刻变成汪洋,更别提关家里里外外都数不出一件值钱的玩意了,这样的环境他怎能忍受?他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也不允许关小白受任何苦。
他决心让这破烂不堪的小约铺在他的手里,打出一片崭新的蓝天,他要给关小白一切,让这傻乎乎的一家人和憨厚纯良的姑娘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像眼前这样,个个穿着补丁重重的衣衫,一日三餐几十个人抢着填不饱肚月复的饭食。
往后雨季来临,屋顶上的瓦片会好好地挡住大雨,冰寒的冬季,每个人都能穿上厚厚暖暖的棉衣。
在不久的将来,关家会有豪宅大屋,成群奴仆。
他会用他的一双手,好好地为关小白支撑起天地,他要她过得好,这样的傻姑娘应该得到宠爱和娇养。
金银珠宝、上等的胭脂水粉、玉石绸缎、尊贵的身份,他会样样不漏地全给她。
为了小白,当夜,他迈出了第一步,正式在长安埋下他的势力。
风长澜悄无声息地溜进皇宫中的天牢。
“玄紫道人!”他选中了他的目标,一个即将被处死的老道人。
来到长安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各方的消息,要选中有力的目标,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谁在叫我?”玄紫道人麻木地回应,他因无法减轻圣上风痹之症所带来的痛苦而被打入死牢,在此之前,他是风光一时的皇家御用道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风长澜的声音幽冷无情,在沉沉的黑幕里像是鬼魅。
“是来收我魂魄的阎王吧。”明日他就要被押去砍头了,见什么都不奇怪。
“别急着死,你对我的用处还大着呢。”风长澜掷出手里的小锦盒,丢到老道面前。
“这是……”
“配上平安磺,即可缓解圣上的风痹之痛。”平安磺是药引,可缓解风痹之苦,这是风家的独门配方。
“啊,”
“就今夜呈上去吧!你死不了了,还会飞黄腾达。”他口气疏冷,像是在谈论一顿饭的好坏。
老道颤巍巍地打开锦盒,盒中是三枚黑黑的药丸,气味特别,像是来自异域,“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拿着这药月兑身不成问题。”
“你要什么?”
“要你的言听计从,否则,我还会将你送回这里,要不要听我的话,你自己决断。”
“什么意思?”黑雾之中却再无声息,老道又惊又怕地盘算了一个时辰,终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对着牢房外大喊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贫道开悟了,太上老君给了贫道指点,贫道有圣物献给皇上!快来人啊!”
那夜之后,再未听说圣上受风痹之痛所苦,献上圣物的玄紫道人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两年后,同样患有风痹之症的新帝登基,他依旧常伴君侧,宫中权贵都对他另眼相看。
谁叫李氏皇族人人都有风痹之症呢,谁都不想每日每夜痛个半死,对于能解除痛苦的玄紫道人,他们无不充满敬仰之情。
岁月看似无痕,却会在很多事情上留下痕迹,比如说关家庭中的那棵樱桃树,它现在可神气了,枝叶舒展,浓荫盖地,以前小小的枝干如今也变得粗粗的了。
关小白也由一颗小圆球变成娉婷女子,她原本丰腴的双颊变为微尖的瓜子脸,短短小小的眉毛也舒展开来,细细弯弯的浓淡适中。色泽好看的唇丰润诱人,唯一没有变化的还是如阳光般甜蜜的笑意,满含热情的水眸圆亮,一笑就能让人如沐春阳。
以往穿着的小衫子都被换成了白绢单衣,绛红石榴裙,苗条的腰线包裹在素雅的衣裙里,自有一种婀娜气韵。
不过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化中,有一样还是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