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那人穿着黑色镶边交领大袖长袍,外面罩了一个绯红暗花立领披风,看着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但身上的血腥之气在黑红为主的衣服的衬托之下更加外露。
秋雪抱着斗篷,有些笨拙的俯身道:“主子。”
一直等到这人从她眼前过去,才直起身子站在李语薇身后。
李语薇冲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一声了。虽说是他把自己囚禁在这里,但终归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自己,吃喝用度什么的都不是凡品,理他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虽然这人身上戾气过重,但李语薇只见两次都没有觉察到一点他对自己的敌意,相反地,对自己竟有几分讨好?
不过但愿是她想多了……
杜逸轩见李语薇对自己不似第一次见面那般戒心过重,自然心下欣喜,声音也不觉带了些温度,吩咐道:“去沏壶茶来,要雨前龙井。”
跟在他身后的秋雨领命而去。
李语薇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转身往亭子中走去,谁知杜逸轩也跟着她在亭子里坐下。
“你们退下吧。”杜逸轩对端来茶水的秋雨说,“茶盏放这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
陈永固和秋雪秋雨迅速的离开亭子但也没有走远,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
杜逸轩这才开口对李语薇说:“想必你有不少疑问,也到了告诉你的时候,之前没有同你说,完全是出于顾虑你的身体。”
昨日医大夫就告诉他,李语薇的身子健康的很,孩子也长得很好。然后他今日才迫不及待的过来。
李语薇盯着远方开得绚烂的海棠花出神,杜逸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妖艳的海棠。
“这是你母亲最爱的花,也是当初她住在这里栽下的,不过她只亲手栽了一株。”杜逸轩将目光重新放在李语薇身上,坚定地看着她说,“你是我的女儿。”
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不过见到李语薇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拿出了一块玉佩。
“这个你在你母亲那里应该见过,这是天煞盟的镇盟之宝。”说着便将这块玉泽圆润的羊脂玉佩放在李语薇面前。
其实早在杜逸轩说出李宛曾经在这里住过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一种感觉,胸腔里好像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在他亲口承认她是他女儿的时候,只有隐藏在宽袖里握紧的手才能戳破她表面波澜不惊的谎言。
李语薇的眼神聚焦在那块玉佩上,他说的不错,自她有记忆开始,李宛一直贴身携带,她怎么可能不熟悉!
双手颤抖着捧起玉佩,微凉的玉佩仿佛灼烧了她的手,通过五指直达她的心里。
李语薇不想矫情,毕竟面前的人是她找了许久的亲生父亲,可是她却想不通,既然他能记得母亲记得自己,那为什么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未曾出现过!
“为何?”李语薇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看着远处鲜艳似火的海棠花问他。
“我和她的事情有些复杂,若是细说只怕是说来话长……”
李语薇骤然打断,声音有些清冷,“那就慢慢说,我不急。”
一座亭子,两个人,一人说,一人听。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娓娓道来的抑扬顿挫之声,李语薇的思绪也随着杜逸轩雄浑的声音在天地间飞舞。
*立政殿*
沈云浅褪下繁重的皇后常服,换上一套墨色的缎子衣袍,对如烟道:“今日皇上会被人堵在勤政殿,你的任务是拦住来请安的嫔妃们。”
上次沈云浅并没能成功出宫,因为负责给永定帝添堵的某位臣工腿脚慢了,没赶上永定帝。
这次她吸取了教训,下了朝便会有人堵着永定帝。
如烟将沈云浅的衣袍整理整齐,道:“娘娘你何时回来?”
“太阳下山之前就回来,若是有什么意外,寻个法子,让我那好妹妹帮我缠着皇上。”
“诺。”如烟不放心的叮嘱道:“那娘娘您一切小心。”
沈云浅嘴角扬起,“这是自然。”
接着沈云浅便很快消失在如烟的视线中。只见她从立政殿主殿的后门出来之后闪身进了西殿,然后从地砖下的暗道里穿过,等再次看到刺眼的阳光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齐宫御花园的西拐角。
因着提水浇花便利,所以宫监们便开了一条三、四米左右的引水渠,直接从宫外的护城河引水浇花。
这条引水渠被沈云浅发现之后,便成为她来往宫内外的便利通道,她和沈奚煊的书信来往也是通过这条引水渠。
原本就少有人烟的御花园西拐角此时更是静悄悄的,偶尔有两声虫鸣鸟叫。
沈云浅驾轻就熟的从宫里游了出来,然后转身进了一间民宅,重新换了身衣服后,从后门出去。穿过几条小巷,再次进入一个四进的宅院。
这间宅院是沈云浅母亲当年的陪嫁之一,之后被打通地道和她父亲的书房相通。
书架后的三声门响打断了正在说话的沈家父子俩,沈奚煊和沈逸霆。
他们相视一愣,这个时辰沈云浅应该在宫里等着嫔妃们去请安啊,怎么会回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沈逸霆顺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干净棉布,快步走去,按下开关,看到沈云浅的时候便将棉布递了过去。
沈奚煊看着在擦头发的女儿一眼,略含责备的道:“眼瞅就要入冬,你怎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就过来,那护城河的水多凉!”
然后对沈逸霆道:“把炉火烧起来,给你姐烤烤火。”
沈云浅放下半湿的棉布道:“我心里总是不踏实,隐约觉得要出事,不回来看看我是不会安心的。”
“这一月一次的进宫请安的日子不是快到了?你这几日都等不及?”沈奚煊显然不能接受女儿的言辞,她就是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
他依旧在气鼓鼓的,但能够见到女儿让他些许消气,但沈云浅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炸毛。
“爹,小霆,我有身孕了。”
沈奚煊和沈逸霆都惊讶不已,沈奚煊道:“你都有了身孕还这般胡来!下次你再敢这样,你信不信我把暗道给封了!”
沈逸霆显然比自己老爹更能沉住气,一针见血的问道:“这就是诸事提前的原因?”
沈云浅点头,道:“爹,您别生气。我是担心下面人传话不准,这才想着回来同您和弟弟见上一面。”
沈奚煊依旧是冷哼一声,赌气一般扭过脖子不去看她。
“这孩子来的确实突然,我也是刚知晓没几日,过段时间才会让太医来诊脉,这期间便先瞒着。”
沈逸霆拿过一张貂毛的毯子将沈云浅包住,“可不能感染风寒,过给孩子就不好了。”
沈奚煊数落道:“你看你弟弟都知道风寒不能过给孩子,你还胡闹!”
自小到大,沈奚煊就没说过沈云浅几句重话,除了胡闹之外也的确不知道说什么。
整张貂毛毯子将沈云浅裹得是严严实实,只剩一个头在外面,这般滑稽的模样让人着实想不到这会是一国之母!沈云浅可怜兮兮的道:“爹,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沈奚煊又是回瞪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突然想起来重点,他女儿有身孕了!问道:“你怎么会在此时有了身孕?”
沈云浅解释道:“皇上把香料给换了,应该是朝纲大乱,他这是准备重用咱们沈家了。尤其是小霆你,春闱不可大意,一定要取得他的绝对信任。”
沈逸霆点头,道:“刚才我还和父亲谈论到春闱一事,恰逢朝廷****刚刚稳定下来,朝中各部人员都有或多或少的缺失,此次恩科陛下定是重视。”
沈云浅道:“父亲,事情安排的如何?”
“虽说事出紧急,但毕竟咱们也准备了有小十年了,不会出错。你在宫里的情形也会更加棘手,多加小心。出了何事记得同我和你弟弟说。”
沈逸霆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奚煊,见他没提那事,想着父亲应该是怕沈云浅担心,他也就顺着说了下去,“姐,既然如此那协理六宫之权你也应该拿回来了,我那二姐姐应该也玩够了。”
沈逸霆平常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少会听他说一些玩味的话,沈云浅笑着道:“小霆你可不要小瞧你那个二姐姐,我宫里可不少她的人呢。”
沈逸霆嗤笑道:“那你岂不是比她还高明?”
沈奚煊估模着时辰,道:“你早点回宫去,免得被人发现,我们这里一切都好。”
沈逸霆也跟着说:“正是,姐,你有什么事直接交代给我就好,回宫之后便安心养胎。”
沈云浅看着自家父亲和兄弟这般模样,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遂歇了心思,道:“那今日我就回去了,爹你多注意身体,小霆你……”
沈逸霆将她扶起来,半推着她,“好姐姐,你就别担心我和父亲了,好好照顾自己。”
也没等她说话,就将暗道关上。
然后一脸担忧的看向沈奚煊,“父亲,那事咱们瞒着姐姐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