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彦嫁了掌上明珠,与柳尚书家又亲厚两分,心中自是极为高兴地。
两人虽是平级,但若论起来,京兆尹到底不比刑部尚书直面天听。一方执掌京城治安,却还有个五城兵马司互相牵制,一方却是****能进宫面圣,极受当今器重。不说其他,单单柳尚书要比他年轻了近十岁,封侯拜相或许艰难,来日升个一品大员,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几乎已经是仕途的尽头,再难有所进益,最多不过等到他致仕的时候,当今能给他几分薄面,加封一二。
夏家白手起家,若非祖上突发救驾之功,也许混到如今也就是个泥腿子。夏彦乃是刘氏亲子,洛子谦来时虽已怀孕,但因生育一场,便也只把当他是亲儿,从小一手教导长大。
洛子谦是何等样人?宫中的贵妃娘娘,又有一品大将军府做后盾,从小似男儿般教养长大,经过数十年的宫廷生活,却并未闭塞消息做那闺阁女流。
说句大实话,她的心性眼界是寻常男子所难企及,只怕比夏老爷子还强上不少。
她教出来的孩子,纵然资质差些,也绝对不会好高骛远,自视甚高。
是以夏彦在看清自家的地位立场之后,他很快便找准了定位。
靠资历提升本就艰难,他家里的底子既不若勋贵人家丰厚,自己也不是满月复才学的状元郎,能到如今,不过依托圣眷二字。
可当今……说句不恭敬的,已经老了,这圣眷,也不知何时就到了头。
要说夏彦没想过那从龙之功,那可定是假的。大丈夫立于事,哪能一点谋算都没有?
可不管是洛子谦也好,夏老爷子也罢,对于立场二字却十分坚定——这从夏家的女儿都不得入宫这一条新家规上就看得出来,这夫妻二人,更愿意远着皇家一些。
夏彦年轻气盛时,自也有过类似的念头,与夏老爷子关起门来争论了一回,得到的结果却将他打击的蔫然。如今他慢慢从微末的官员起身,爬上了大员之位,却渐渐地越发明白,皇室操戈之争,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若置身事外的好!
被冲昏的头脑一旦清醒过来,整个人就跟吃了大补丸一般明睿。墨家也好法家也罢,也只在一个时期辉煌,唯独中庸之道之所以屹立千百年,不就是占了一个平字吗?立身正,方能严以律,方能在朝堂之中,平稳如大船,而不做那小舟!
因此,他所有儿女的婚事,选定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家。
诸如大儿媳妇安氏,安家乃是老一辈靖国公家的族亲。靖国公本就是靠战功立身之人,从不靠党争谋上,因此无数勋贵人家,皆是以其为首。安氏虽是靖国公族亲家的女儿,但两家却已出五服,便是株连九族都轮不上他们,不过是沾亲带故罢了。安氏的娘家算是勋贵,却是没落的勋贵。
二儿媳妇,夏彦本打算寻个如二房梅氏那般书香门第的女孩子,却不想吴氏死活闹着要让儿子娶自己本家的侄女儿。他心里本就亏着吴氏两分,如此便也就放手了,左右小吴氏家里不过平平,父亲好歹是个举人,勉强也算得上耕读人家。
因此,在为嫡女定亲的时候,夏彦很是慎重。最后定下了柳尚书家的次子,也是因为他们家清贵。柳尚书执掌刑部,为人不说十分公正,七八分还是有的。因他这位置事关紧要,能立在刑部的,几乎都是当今心月复,他们这些人,便是来日新帝登基都用得。
能与柳家结亲,他都觉得自家是撞了大运!
“母亲说,二弟来信,道修哥儿已经在南边说定了亲事。”这一日,夏彦从京兆府下朝回家,才月兑下官袍换了家常衣裳,就听吴氏忽然提起了在外头外放的弟弟一家,顿时听住了。
“修哥儿如今都十七了吧?也是该定下了,说的哪家人家的孩子?”
吴氏看了他一眼,道:“说是保定知府的亲侄女儿,才十四岁,懂礼柔顺,二弟妹很是喜欢。”
夏彦一听就皱了眉头。
知府乃是从四品高官,他的侄女儿,比梅翰林的孙女身份可强多了。
长弱幼强,非齐家之相。但又想到宅子里头易哥儿媳妇已经有孕,那边却还只是定亲,怕还要等上两年才能成亲,想来倒也无妨。
这门亲事倒也般配,一个是三品京官的子侄,另一个乃是外放知府的侄女,论起来倒也相配。
二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想来也是心有谋算的。
因此便也掠过不提,只道:“二弟不是在江阴?怎么倒与保定那边牵扯上了?”
“听说是上官保媒,那知府原就是江阴人士。”
“如此倒也无妨,这门婚事结得不差。”
“母亲也是这般说的。”吴氏心道,真不愧是母子俩,说的话都是一样一样的,又笑道:“二弟妹还说,修哥儿明年院试也要下场,到时候要先回京里来备考。”
“这些你与母亲商量着预备便是了。”夏彦点点头。
夏修离京之前便已考过县试、府试,只是名次不好,便没有参加当年的院试。时隔两年,想来才学上进益不少,只等院试过后便有了板上钉钉的秀才名分,结亲也好看些。这不过是科举的第一步罢了,没什么好让他劳心的。
吴氏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此事,看他面色还好,便说到:“如今大丫头都嫁了,修哥儿的亲事业定下了,安崇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一提了?”
夏安崇只比夏修小一岁,也已经十六岁了。
夏彦微怔,他倒是真忘了自己这个庶子了。
也是夏安崇没有什么存在感,读书上天分也平平,自然不比两个嫡出的哥哥更受他重视。
但终归是自己儿子,夏彦也不是不疼爱,只是顾不上他而已。
他看了吴氏一眼。
他这老妻,年轻时为了青姨娘同他犟过,他也曾因那事,而不待见她。
可一晃多年,那些往事早就淡去了。
曾经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竟已经想不起她的音容笑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