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初捧着匣子,爱不释手的模样,郑氏模着她的头,浅笑道:“你爹就说,你必定会喜欢的。”
她喜欢的是这份殊为难得的心意,而不是东西。
“是,我很喜欢,谢谢父亲母亲。”夏初抱着匣子,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母亲今儿忙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吧!女儿也该回慈和堂去了。”
“也好。”被她这么一说,郑氏还真觉得浑身的倦意都涌了上来,顿时也觉得这个女儿贴心起来,竟让她有些舍不得她离开。她家的孩子竟是这样的懂事,真真叫人心里头都暖了起来,怪道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呢!“你个小人儿家还帮我带着几个孩子,也累了吧?彩云是你祖母身边妥帖的丫头,回去叫她给你捏一捏解解乏再睡。”
“好的,母亲,我知道了,女儿告退。”夏初福了个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氏怅然的看着她小小的背影跟着前方打灯笼的丫鬟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喊了嬷嬷备了水,预备洗个热水澡解解乏,再睡下。
连日来陀螺似的忙碌,她也是真的累了。
夏初回了慈和堂,洛子谦还未睡下,见她回来,怀里还搂着个不小的匣子,不由笑了起来:“这是得了礼物?给我看看是什么?”
“祖母又笑话我,”夏初含笑走上前,也不拒绝,将那金玉匣子放在了榻上打开,笑道:“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不过样子倒是新鲜,想来家里的姐妹们都会喜欢的。”
洛子谦看了一眼,便笑了:“你个小鬼灵精,又变相跟我讨东西,好了好了,顾嬷嬷,快拿给她吧!”
夏初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顾嬷嬷应了一声,笑盈盈的走向了里屋去,不多一会,便也捧了个古朴的红木匣子过来。
洛子谦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方才推到她面前:“今儿是你十岁生辰,本该大办的,只是你侄儿满月冲了去,倒是委屈了你。这个翠玉镯子虽比不得你从前那些,但已是不错,以后便带着吧,只是切莫磕碰了,值不少银子呢!”
外表看起来十分寻常的朱红木匣子里铺了一层大红色的软布,衬得那碧绿的翡翠手镯越发的盈盈生光,透水而亮,只一眼,便是成色极好的。
一旁的顾嬷嬷眼中透过一抹疑惑,什么叫‘比不得你从前那些’?三小姐这么小的孩子,能有过什么好首饰不曾?老夫人后头置办的私房里头,这件虽不是顶好的,却也是靠前的好东西,怎么竟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子谦却并未在意自己的失言,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讲究这些个做什么,顾嬷嬷也是她身边的老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不会给她漏嘴的。
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这个翠玉镯子,是夏家老太太去后,守完孝,夏老爷子为了补偿她,特意带她去首饰铺子里选首饰的时候,偶然碰上一个采石人偶得的翡翠原玉,未经雕琢,看起来古朴质雅,灰扑扑的毫不起眼。首饰店压价的厉害,她实在喜欢的紧,便出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下来。
那玉石并不很大,不过成人巴掌大小,打成镯子,她是带布下的,夏老爷子的意思,不如分成几块给她镶头面,她却喜欢那整块的瞧着大气清透,自有一股子灵气,便硬是让人掏了个镯子出来,余下的才打了几个坠子镶嵌,这些年陆陆续续的送人,其中有一对耳坠子就是给了郑氏的。
只有这个镯子,她一直都没有给人。
那时她便想着,等她日后若是还能有个女儿就好了,正好可以给她从小带到大,小女孩儿带这个正正好,也不必取下来,等日后长定了,那镯子倒像是天生跟着她的一般,水灵灵的,瞧着就舒坦。
可惜她一直没能得个女儿。
夏雪她没给,夏挽秋更是轮不上,但她却愿意给夏初。
她这样的女子,天生便是这翠玉一样的人,玲珑心肝儿,搭配的正正好。
“你若是喜欢,便拿去戴。”洛子谦面色淡淡的说。
夏初抬头,望向她淡色的面容,眼底藏着一丝隐约的遗憾和期待。
前世,从来都只有她赏人,便是皇帝私库里的好东西,她想要什么也不过说一声,便自己取来用了,从不曾见他有半句反对。久而久之,皇帝甚至都习惯了,在不费心为她准备‘赏赐’,不过是比贵妃高一等罢了。
至于底下的妃嫔,也不过是趁着年节或是她的寿诞才能给她送送礼跟风应景,她还真没得过别人特意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所以,不管是夏庆还是洛子谦给的,她都十分的高兴,并且珍惜。
“我很喜欢。”夏初的眉眼略过一丝暖意,眼底带着淡淡的欢喜,便是这样的欢喜,于她而言都是极少见的:“多谢……你。”
洛子谦立时笑了起来。
她取了那镯子,替她带上,晶莹的碧色,衬得她白皙的皮肤越发明媚了:“不松不紧的,恰恰好,等过几年,便一直戴着,莫要取下来了。”
“好。”她模着镯子,凉凉的贴着肌肤,却一点都不觉得冰冷,郑重道:“我会一直戴着的。”
“嗯。”洛子谦点点头,笑道:“这就下去休息吧,我也该睡了。”
“是,”夏初欠了欠身:“孙女告退。”
第二日就是腊八。
晚上用的自然是腊八粥,就连宫里头都赏了两碗下来,这大约是皇帝重新夏彦的信号,否则他一个三品京兆尹,还真拼不过那些一二品的大员。能叫皇帝赐下宫里头的吃食,就说明他在当今心中挂了号,是数的上号排的上位的大臣了。
两碗腊八粥,每个人不过沾一口。
当然,指着这个吃饱也不现实,桌上可有不少各家送的腊八粥,还有自家的。味道都很一般……通都是大锅煮了分派的东西,米粮虽然精细,到底是熬的太久,便是好吃也有限。
家人拢在一处,也没分派到各房的院子里,就在前院里摆了两张大圆桌,男女共一桌,一家人正好挤了个满满当当,热闹的不行。
过得几日,江阴那边的书信总算是来了,夏庆给两个孙子取好了名字,大的叫夏志,小的叫夏远,取得是‘志存高远’的寓意。
虽说普通了些,但听着意头好,家里人都很满意。
郑氏在家里又呆了两个多月,过完了年,又等梅氏双月子做完,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她便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女儿来开回到江阴去了。
终究,还不是放不下那边的丈夫和儿子多些。
不过这一回,她并未将手头的事务都交给儿媳妇,而是分了一些给夏初……女儿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就不该浪费了去,何况管家理财本也是女孩儿的必修课之一,如今不过是提前了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初无可无不可的受了,梅氏虽说受了一番打击,但她和小姑子感情好,却并未因此而生出芥蒂来,两人有来有往的互通有无,将二房的产业打理的仅仅有条。
倒是夏瑜,有些不舍。
在江阴那边虽然没有京城这么冷,可是那儿可没有姐姐和侄儿们。就一个四哥,别说陪她玩儿了,面都见不上。可是在家里,有姐姐带着她玩,她就觉得比江阴可开心多了。
几岁的小丫头,自然是只知道玩的,夏初虽然也舍不得这个活泼外向,又有点小黏人的妹妹,但她也知道,一旦见不着娘,小丫头只怕也还有的闹,因此并不提起话头说让她留在京里。
洛子谦也没那个精力再照顾一个小孩子了,毕竟夏瑜和她不一样,她可是个真正的小孩儿。
送走了眼泪汪汪的妹妹,夏初看着两个已经会吐泡泡的侄儿笑得十分甜美。
有这样的家人,是她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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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
京城的春天来得晚,这个时候还是满地的女敕草小花,瞧着郁郁葱葱,十分的喜人,尤其是两场春雨之后,更是漫山遍野的野花开遍了山野之间,点缀的十分的美丽。
四月底的时候,朝廷公布了选秀的消息,因只是挑选官员女子,与民间关隘不大,是以消息并未传开,只京中官员得了消息,外地的四品官却是轮不上这一回了,不知有多扼腕。
夏挽秋却在家里听闻了一个噩耗。
本次选秀,不选庶女!
她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去争一争的,谁料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却不知,便是她能去,夏老爷子和洛子谦都不会同意,没有他们的首肯,夏彦也绝对不会自作主张让自己的女儿去参加选秀,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上个折子自行婚配罢了。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夏初一进屋,就看见夏挽秋伏在桌案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终究还是没把那句‘坐没坐样’说出口:“瞧着好没精神。”
夏挽秋也不好说是自己不能去选秀受了打击,忙直起身道:“这群小蹄子也是的,三妹妹来了都不通报一声,倒叫你笑话了,我这……大抵只是春困,午间歇一觉也就好了。”
方才小丫头通传的那么大声,能没听见?
多半只是懒得起来吧?这才大早上的,离吃午饭都还早,就惦记着午睡了?
夏初也不戳破她的谎言,笑道:“祖母说今儿大伯母不在,让你去慈和堂用午膳……看你这样子,莫不是不想吃?”
“吃啊,怎么不吃!”夏挽秋忙道:“妹妹在我这里坐一会可好,等会儿咱们一道走。”
“成啊!”夏初笑着点点头:“不过二姐姐可有什么好玩的招待我?”
“这个……”夏挽秋一时有些尴尬,时下女孩子玩儿的那些,她通都不会,下棋打双陆,她也就会个五子棋……说到五子棋,她似乎已经有好一阵没玩过了!“不如咱们下五子棋吧?”
“五子棋?”夏初困惑的问道:“那是什么。”
“其实也是用围棋来下的,黑子白子各执一边,只要有一方连成五子就赢了,很简单的。”夏挽秋顿时精神振奋了一些,下围棋她不行,五子棋总行了吧?
听她说了一遍五子棋的规则,夏初哑然失笑:“二姐姐从哪里学来的这样新鲜的玩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简单也实在简单的过分。
“额,我也是偶然在一本山水志上看到有提过,就记了下来。”夏挽秋心虚的别开眼,并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还是二姐姐博览群书,小妹自叹弗如。”夏初客气了一声,心知必是她那个世界的玩法,心里也道一声有趣。实在是只是夏挽秋所表露出来的东西,就让她们大开了许多眼界,想来她不知道的也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就不知是什么了。
她着实好奇的紧。
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没办法问的。就好像她和洛子谦一般,也是鲜少提起前世的事情,且只有私底下的时候,才会谈及一二。
前世,是一个禁区。
不管是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夏挽秋却以为夏初是在讽刺她,脸皮顿时有些发红,但她的目光中并无轻视之意,一时又觉得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一时丫鬟寻来了棋盘,两人下起五子棋来。夏初初时还有些不适应,输了一盘,但第二盘时马上就模清了规则,两人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夏挽秋赢了。
只是夏挽秋也没能得意多久,因为自打第二盘之后,她便再没有赢过一次,直到午膳的时候,她再如何凝眉思索,也总是会一不小心就踏入了夏初布下的陷阱里头。
“不下了。”一盘终了,看着连成五个的白子,夏挽秋瞪着眼前推开了棋盘,郁闷的下了榻,穿上鞋子,说道:“正好该吃饭了,我们快走吧!”
……任谁被连虐了十七八盘都会不爽的好么!
夏初抿唇而笑,点了点头:“好,这就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