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心 第十章 解心结

作者 : 兔兔子

“师傅,刚刚我是不是给您闯祸了?”回程的路上,了然见竹夫人缄默不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实则她心下也有几分懊恼,自己本一向不爱出风头,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了。那人贵为王爷之尊,可千万别因恼了自己,迁怒于师傅才好。

竹夫人却摇了摇头,“罢了,说就说了,便又如何?”

她一边抚模着了然的脑袋,一边露出难得的笑意。竹夫人原本一向颜面清冷,此刻不过噙住了些许笑意,便已如紫霞炫目,风情万种,瞧得了然竟有几分发愣,只隐隐听竹夫人缓缓言道:“虽说你性子这般直爽,将来不知是福是祸,但为师倒是羡慕你这份心胸和胆识。”

“唉!”竹夫人长叹一声,又道:“当年我若有你如今心境的三分之一,也不至于作茧自缚,自怨自艾一生。”

“师傅……”,了然见竹夫人似是又想起伤心之事,心下暗叹,明明是这般才华卓绝、风情绝代的女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竟多年竟这般自苦?

“想知道师傅的故事么?”竹夫人却反之安抚了然,“师傅已是如今这把年纪,早已不以为意了,你不必自责。只是你我师徒一场,我只盼你将来别重蹈师傅之辄。”

原来这竹夫人在15年前,与了然一般,也是坊女之一,名叫柳竹。虽说她天资聪颖,才情满月复,却因生性寡淡,与其他坊女相处甚淡。那时坊女地位还很是一般,若是不懂得巧费心思主动讨得达官贵人的欢心,便很难谋得出路。因此当同期姐妹纷纷登上枝头之时,柳竹却依然待字坊中。

坊主原以为柳竹会就此终老一生,正为其可惜,她的人生却又偏偏在此时柳暗花明。一俊朗公子闯入了柳竹的生活,他欣赏柳竹的才貌和性情,柳竹也对公子一见倾心,两人相恋甚深。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原以为最朴素的愿望,却不曾想,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原该是美满姻缘,偏偏公子身份特殊,他竟是当朝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上。当时朝廷有名规,坊女不得入主凤位。柳竹若要嫁与公子,只能偏居妾室。

而恰好当时另有一贵族女子,与太子原是青梅竹马,也是当朝皇帝与皇后心中未来的皇后首选,这位贵族小姐对太子也是情根深种,只是偏偏妾有情郎无意罢了。

柳竹不愿与其他女子分享太子的感情,宁死不肯应诺太子的求婚。

太子最终竟为博红颜一笑,放弃了继承江山的权利。且为了让当今皇上也就是其兄长安心,同时放手了所有政事,自此成了一闲散王爷,也就是今日人们所称的珣王爷。

那贵族女子眼见姻缘无望,竟是重病闺中,最终香消玉殒。太子虽对其无爱慕之情,但也终感其诚,心痛难忍。

抛却了鸿鹄之志,抛却了无上的身份,辜负了情深女子,以为值得,以为不会介意,但到底,意难平!

在外人看来,他是世外超月兑之人,风流潇洒。珣王爷实则难解心结,自此消沉。

而柳竹,不过一坊女,又如何同承付起太子这样的牺牲?且她也始终是在意于太子的介意与抑郁的。

俩人最终若即若离,咫尺天涯!

柳竹因身份特殊,得坊主允许,独自在外建园寡居。太子则在附近建宅,不再问津世事。俩人虽时常来往,却再也寻不回当年的浓情蜜意,终究都是失意之人。

“那公子便是今天所见的王爷?”了然听完竹夫人这一生之事,唏嘘不已。相爱之人如今近在咫尺,偏偏有坚冰相阻,两颗心再无法相融,何等遗憾之事?

竹夫人点了点头,“世人都羡他潇洒超然,倒是你将他看得很清。想必你今日的那一番话,也让他感受颇深吧!”

“徒儿,切忌,将来万事皆可较真,但情字面前,切勿太过执着,否则只能伤人伤己。师傅只盼着你将来能得一白头之人,平凡到老。”末了,竹夫人不忘叮嘱了然。

了然口中应承,心中却知,情字面前,谁又能真正超然?

从王爷府回来之后,了然与师傅相处甚密。竹夫人将一身才艺倾囊相授,悉心教导了然。而了然也不愿辜负师傅好意,潜心学习,倒也渐渐得竹夫人真传。

经上次之事后,了然知道师傅并非难以亲近之人,只是心中凄苦,便有心想办法要助师傅打开心中郁结。

学艺之余,她或是将书中读到的奇闻趣事与师傅分享,或是将上一世最喜欢的武侠小说,改个背景,当做这一朝的故事,讲给师傅听,只为博竹夫人一笑。

师徒感情自是渐深。

原本了然并非多事之人,上一世更不曾关心于他人的喜乐安康。只是,到底这一世不同以往了。

既然已然重生,了然也渐渐学会了放下上一世的芥蒂。

夜深人静之际,了然有时不免想想自己在这个世界度过的三年多时光。如今的生活,她应是较为满意了。了然心下不得不承认,不知不觉地,自己如今竟有了许多牵挂,再不如上一世般孑然一身。

师傅,姚嬷嬷,碧竹,还有娘亲,甚至还有王婶一家,她们的喜怒哀乐如今都为了然所牵心,这些给予了她无尽温暖的人们,了然自是也希望她们都过得如意。

只是,如今自己还一无所有,了然清楚,自己必须要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将来才能回馈她们。

柳园的生活依旧平静,唯一让了然放不下心的,便是王婶一家之事了。她清楚自己如今只能借力救人。

只是,借谁之力?

了然并非没有想过要利用师傅与珣王爷的关系,但又琢磨着,珣王既已号称不问俗事,想必也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冲撞他的人破了规矩。而师傅,怕是也不会为这不相干的市井之事,搅乱自己与珣王爷之间这一汪多年平静无澜的“池水”。

既是无计可施,了然只能是耐住性子,暗中寻找机会。

几日后,碧竹突然进来通传:珣王来访!

听得消息,竹夫人难得展颜。

原来,这竟是珣王多年来首次踏访柳园!

了然听闻,心中不免有些期许:珣王既迈出了这一步,将来或能与师傅二人消融坚冰,再结连理也未可知?

与珣王同来的还有浣儿。为了给师傅和王爷一个独立的空间,了然主动提出带浣儿逛逛这柳园。其实,柳园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而且也无多少奇景异色,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逛得差不多了。

浣儿倒似乎并未嫌柳园狭僻,始终性致盎然。一路询问着了然平日的功课,也时不时地分享自己授业之时的趣事。了然并不知浣儿身世,不过倒是发现他与当日王府中的那些趋炎附势的书生大有所异。

浣儿显然非月复内草莽之人,言谈举止间都透着不寻常的自信,但又未给人狂傲之感。了然因此并未对他心生排斥。

此后的半日,了然拣起了上午未做完的绣活,坐在海棠树下又细细地绣了起来。那是她为师傅绣的一件外衫,颜色虽然还是如师傅一贯所穿的素净,但了然却刻意地在衣裙的细节处,绣上了几朵并不惹眼的海棠花,衣裙却立刻灵动了起来。

了然一心希望师傅能抛下往日心结,但却也知道,自己也很难帮上什么忙。师傅的幸福,最终还要靠她自己争取。自己唯一能做的,无非是让师傅平日里能多笑上几回,又或是给她缝制些不一样的衣裙,让师傅的生活增色几分,而非像她过去十多年那般死守苍白。

浣儿十分知趣,了然做活的功夫,他也安静地坐在一旁,随手拣起了然扔在案上的闲书,读了起来。那是了然为了解闷,从市集上搜来的市井故事,浣儿从未接触过,如今读来倒觉得颇有些意思。

了然见他读得专心,便也放心地一心一意低头做起手中的绣活来。她如今年仅十一岁,平日也刻意不做繁缛打扮,头上梳的还只是简单的发髻,额头前更还留着长长的刘海,虽有倾城容貌,却并不外露。

偏偏微风耐不住寂寞,于了然的额前轻轻拂过,恰好露出她如出水芙蓉般光洁的面容,加上她认真做活的神态,看来十分安然。

浣儿读书间歇偶然转头的时候,见到的便正是这样一幅少女姿态。这样纯净姣好的容颜!浣儿的心不禁慢了两拍。

了然被人注视久了,自是有知觉,便抬起头来,见浣儿正盯着自己,淡然笑道:“抱歉,怠慢了公子。这柳园生活清静寡淡,让公子觉得无趣了吧!”

浣儿略带窘意,却又怕了然多心,赶紧回道:“怎么会?海棠树下读闲书,难得这般惬意”,他略顿了顿,又问道:“既是已经相熟,我们便别再称呼公子、姑娘可好?浣儿虚长了然五岁,今后便称姑娘妹妹,妹妹也叫我哥哥?”

了然本是现代之人,最不耐古代这公子、小姐的称呼,直呼其名最合她意,因此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傍晚前,王爷才携浣儿离开。

听碧竹言道,那一下午,王爷与师傅不过是凭栏对弈,并没有交谈过多。但王爷离开之时,了然分明见其与师傅二人脸色都平和了许多。了然知道,此事急不得。有了如今的这一步,总比俩人都止步不前要好上许多。

碧竹想必也是看出了竹夫人的变化,心中暗喜,虽一向是一板一眼的寡淡之人,但难得这一晚,她脸上始终挂着隐隐的笑意。了然心中暗叹,这柳园虽是人少清冷,且住的都是性情淡漠之人,但其实人人面冷心热,彼此十分牵挂,这让了然觉得十分暖心。

而浣儿这日也做了件出乎了然意表的事情。他在离开之前,却特意寻了碧竹,问起了然心中是否有甚心结。原来那日他见了然在王府时言语间有义愤填膺之意,便揣测了然遇到了不如意之事。

其实,了然今日见浣儿同来,便心中一动,心想虽不知其详细身份,但他既随在珣王身侧,总不会是普通之人,或许能借他之力解王婶之难?但了然又碍于自己身份,直言相求总是不妥,便私下里嘱了碧竹,让她寻恰当时机向浣儿说一说此事。

碧竹本已得了然嘱咐,如今见浣儿主动询问,自是乐意相告。于是,她将了然娘亲下落不明,王家府上欺凌乡里、王婶侠义心肠却遭报复等等之事,简要地转述给了浣儿。

“公子离开时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未向奴婢应承什么,还不知道他能否帮的上忙呢!”碧竹或是怕了然寄予太高期望,假意抱怨了一句。

了然心下却是一片明朗,心想这浣儿也算是妙人,明知自己心有不平,相处半日却不直面相问,想是怕自己难堪。

只是,他是否有颗良善之心,或是要撼动那恶霸王家是否为其能力所及,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如何,这对于了然来说,却是多日以来唯一可以争取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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