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心 第十二章 惜离别

作者 : 兔兔子

清静了几日,了然便也逐渐淡忘了那日的插曲,生活又回归到波澜无惊。

虽不知何人于暗地里维护自己,但既然那人不露面,了然便也耐得住好奇之心。

柳园这边,正是春意盎然。

难得的是,竹夫人与珣王之间,横亘多年的坚冰竟有逐渐消融之象,让了然颇感欣慰。

珣王自那次踏访柳园后,隔三差五便会到柳园一行。浣儿却没再随来,据说他家中有事,如今已离开三阳镇。了然原本还想就王婶之事当面道声谢,如今人已离开,只好作罢,心下却多少有些遗憾,毕竟欠了他不小的一个人情。

而珣王来时,竹夫人时常拉了然作陪,真真闷坏了了然。

这两位已蹉跎多年的有情人,不乘机多诉诉浓情蜜意,反而尽做些不相干之事。了然最怕的是俩人对弈时拉自己做看客,上一世时了然虽精通象棋,但对那黑白之道却是一窍不通。

偏偏珣王和竹夫人对弈时还都习惯缄默不言,因此根本无人能指点她一二,了然自然如雾里看花,模不着头脑。其实了然不知,珣王和竹夫人早已瞧出了她的百无聊赖,每每她偷偷掩面打呵欠时,对弈的俩人都不自觉地悄然偷笑。

闲坐一旁的了然,其实本是珣王和竹夫人之间一剂重要的调和剂。如若不是有她,这两人怕还是扭扭捏捏,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打破这维系了十多年的深深隔阂呢。

日子久了,珣王和竹夫人却毕竟不忍心老捉弄这么个孩子,珣王索性强行将了然也纳为自己的徒弟,教她对弈。

但不过几日,了然之资质便让珣王心中暗惊。只见初时了然落子还时不时不成章法,甚至有率意落子之嫌。但几次之后,便竟然渐渐滴水不漏,而且常常来个出其不意之招。珣王自认棋中老手,也不得不沉着应对。

其实,了然虽初识围棋,但上一世时研究象棋曾颇下了些功夫,甚至还为此熟读三十六计等兵法,围追堵截是其长项。如今熟识了围棋规则,了然很快便感棋理相通,便不自觉地用上了上一世下象棋时的巧思,再时不时地搬弄些兵法之道,出奇制胜其实本不足为奇,只是着实让珣王大开了眼界。

了然的洞箫技艺也得珣王指点,颇有长进。珣王私下与竹夫人闲谈,常夸赞了然天分异人,吹奏娴熟不过是只待时日,但其箫声中的意境,却是常人难以企及。

珣王二人如今虽不过是将近不惑之年,但毕竟久经寂寞,自觉心态又苍老十岁。如今身边伴着这么个天资甚高的孩子,不自觉地竟将旧时心性又激了出来,彼此都感觉生命又多了几分生机,颇有春回大地之感。

对了然,二人也格外疼惜。不是父母,却已有父母之爱。二人自是绝不敝帚自珍,一身才华皆愿倾囊相授。

此外,虽说中间时常还夹杂着了然这个闲杂人等,但了然明显感觉到,盘旋竹夫人与珣王心头多年的心结已渐渐打开。如今二人的琴箫合奏,大有高山与流水相亲之意,琴瑟和鸣,心意相融,常听得了然心头暖融融的。

而另有一人,便是曾经不过见过两面的浣儿,却也不经意地一点点融入了然的生活。浣儿虽一直未再露面,却隔三差五地会派人给了然送些小玩意来,据说是他行走各地时淘换来的,给了然解闷。

来人从未留下回信地址,了然想对浣儿说个谢字也不得,便也不再计较,只当那是一个十六岁少年对妹妹的一种关怀吧。

初夏时节,一日,了然刚刚结束午憩,便听碧竹来传,说竹夫人与珣王召唤。

一进竹夫人的正屋,见屋内俩人皆有喜色,便大感安心,只是却未曾想到,这竟是要与珣王和师傅二人离别之时。

原来珣王经过了这些日子,总算抛开了多年芥蒂。

虽说了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但珣王深知其天分心智都异于寻常之人,因而并未将其当做小孩子,倒是坦言相告心中所思所感。

珣王叹道,既然当年已然抛却了皇位,便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再这般长年累月作茧自缚?不仅苦了自己,更是伤了竹夫人。而且,想想自己与柳竹都已是这把年纪,再也经不起任何蹉跎。因而,珣王决定不再虚度余生,他要携柳竹四处云游,亲山问水,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

“你师傅也已经点头,既然我们心意相通,也不愿再多拖沓,打算明日便启程了。”珣王顿了顿,又对了然道:“当日你在本王园中侃侃而谈,曾暗示我挂着个逍遥王爷的名头,其实愧对天下。如今想想,事实确是如此。不过,本王毕竟年岁已长,确也没了当年造福天下的雄心。但本王也应承于你,他日我与你师傅若在途中遇到可管之事,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师傅与珣王能最终放下多年羁绊,兑现当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了然当然为二人欢喜。只是,毕竟已与二人相处多日,如今乍闻要与之分别的消息,了然心下竟也有些不舍。

其实,了然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竹夫人与珣王二人之事,对自己这一世于男女之情的态度也已多少产生了影响。

了然曾经对人间情愫毫无信心,如今呢?

是夜,了然将连日为师傅所缝的几件衣服,细细打包好,亲自送到竹夫人手里,权作临别赠物了。竹夫人瞧得衣裙上的那些绣活,心知了然心意,很是感动。

“师傅,有句话了然不知当问不当问?”了然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探一探师傅的心意。

“何事?”竹夫人如今解了情愁,风情与过去大不相同,很是温柔。

“既然师傅已决定与珣王从此相伴终生,何不先行定下名分呢?”了然问道,毕竟在她看来,古人对名分二字看得极重。若是竹夫人在意此事,偏偏珣王忽略了,了然无论如何也要在他们临行前问清珣王的态度。

“傻孩子,难为你心思这么细密”,竹夫人轻笑了下,“我们早已不是年少之人。苦了这十多年,才发现当年执着之事,其实不过如同过眼烟云。如今能相携同游,共度余生,已是心满意足,哪里还在乎那些俗名呢?”

听得师傅一席话,了然知道,如今师傅已真正看开,倒也心下踏实了。

不过,了然也未曾想到,最终竟未能给二人送行。次日晨起,碧竹便进来告诉了然,竹夫人一早便已经被珣王接走了。珣王嘱咐,远游本是开心之事,不愿意再为离别徒惹彼此伤心,不送也罢。

了然心想,珣王与竹夫人倒是潇潇洒洒地走了,落得自己一个人在柳园中体味着这陌生的怅然。其实,她又何尝清楚,如今的那一对神仙眷侣,又何尝舍得她呢?

而了然厮磨了三年时光的柳园,也即将人去楼空了。珣王临行前已安排好了然的去处。按照漪罗坊的规矩,坊女学艺小成后,一般都会选择一富贵人家,作为义女拜在达官贵人门下,其实也是为了将来她们婚嫁时能多些体面。

如今了然已满十二岁,虽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但或许是因为几年习武的缘故,身量较高,看来已是亭亭玉立的一位少女了,已然到了可以拜义父义母的时机。

珣王告知了然自己决定携柳竹远游的那日,也交待了为了然安排的义父人选。其实,珣王与了然相处多日,心下十分怜爱,原本有亲自收了然做义女的心思,只是考虑到自己毕竟即将远游,反倒可能耽误了然,这才考虑了其他人选。

但珣王也着实为了然的去处费了一番心思。了然如今将认的义父,曾经是当年对珣王多有扶持的一员老将,为人刚正不阿,不仅在战场上勇猛机智,在家中对妻儿又能体贴备至。将了然托付于他,珣王倒也放心。

能拜在将门之下,倒是十分合了然的心意。她最怕从此要对着某个酸腐文人,或是官场蛀虫,到时候,自己又如何能违心地喊出一声“义父”?

其实,如若能够选择,了然宁可独自居住在这已然熟悉的柳园。所谓的高门大户,达官贵人,了然对此并无多少兴趣。她上一世本是孤儿,此生虽有父母,但与娘亲不过相聚短短几日,父亲更是未曾谋面,因此对父母亲情并不熟悉,也不渴望。

何况,如今要拜的不过是当做临时踏板的义父母,她并不指望能从即将见面的二人处收获多少温情。想想未来的日子,怕是要从此收敛真正性情,委曲求全的生活,便对柳园更多了几分眷恋。

但无论如何,了然清楚,自己如今还没有左右自己命运的余地。

竹夫人一走,了然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进京去拜见义父义母了。

而出乎了然意外的是,抛下自己的不仅有竹夫人和珣王二人,如今,姚嬷嬷也要离去了。虽说名义上始终是叫做嬷嬷,但在了然心中,这位老妇人却是真正的师傅。几年下来,她对了然所尽的心力,其实远比竹夫人更多。

而且,也正是因着姚嬷嬷传授了自己一身武艺,了然心下才多了几分自信,也才能够更加洒月兑地去面对这个如今依旧十分陌生的世界,以及未来可能被他人摆弄的一生。

姚嬷嬷原也不舍与了然分离,毕竟几年下来,这位孑然一身的冷面嬷嬷早已将了然视作自己的孩子。

了然虽希望姚嬷嬷能随自己一同进京,但见她心中似有极大的未了之事,去意已定,也不再勉强,心中只盼着姚嬷嬷身体康健,将来还能再有相见之日。

“姑娘,嬷嬷原本不该托大,但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便直言了,将来你若有机会到老身的家乡,还望姑娘能上门见一见老身,老身也盼着再见姑娘之日。”姚嬷嬷倒是比了然先行离开。

了然听说姚嬷嬷的家乡离本地甚远,虽然担心她一把年纪是否能受得了旅途劳顿,但想想嬷嬷毕竟是习武之人,不比寻常老人,便也强迫自己安下了心。

曾几何时,自己心中竟多了如此之多的牵挂?了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内心倒有几分温暖。上一世她已经尝够了孑然一身的孤独,此生多了些惦念,她终究觉得,自己没白来这几年,也没有辜负这莫名又获得的一生。

漪罗坊那边,碧竹请示后告知了然,说不必前去辞行,直接前往京城拜见义父即可。少了繁文缛节,倒是正中了然下怀,只是,也断了与惦记了几年的姐妹们相聚的机会,不免又感觉有几分遗憾。

要带进京的行李其实十分简单,这最后的几日,了然与碧竹倒是一直在尽力地归置柳园,心中只盼着将来无论哪位柳园之人回来,还能感觉一如往日。

几日后,终于携碧竹踏上了进京的旅途。只不过,了然心中竟有些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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