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帘而进的不是别人,却正是浣儿。
“妹妹,真是你么?”
帐中正安抚婴儿的女子,可不正是几个月前生生从自己身边被带走的人儿?虽说她如今全身上下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朴素装扮,但那双眸中流转的光华,还有嘴角噙着的那一丝笑容,却到底让浣儿的眼角有了几分湿润。
如果可以,真想立时将她揽入怀中!
从她被掳走的那一日起,自己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虽然派进鹰国的几路人马发回消息,说是已与当地内探取得联系,并且时不时地传来了然的近况。
但,每听到一次传报,心便不自觉地痛上一次。
她竟然被残暴地鞭挞?
她又卷入了鹰后中毒之事?
鹰国满朝文武竟要将她作为战前要挟的筹码?
她竟然将成为鹰——国的王妃?
而终听到她已在内探接应下顺利逃出鹰宫,才勉强松了口气。
然而,心才放下,却又提得更高。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内探的联系便中断了,浣儿情知不妙,却不知了然能否逃月兑鹰帝铁骑的追踪。
一日又一日,心始终便这般悬着,甚至梦里也不曾安稳。
偏偏如今两国战事又呈焦灼状态,鹰方守备森严,自是无法再派人潜入鹰国内部再探消息,日日只得干等。
如今,瞧着日夜惦记的人儿好端端地立在自己面前,竟有些恍然。
了然瞧浣儿只瞧着自己发呆,笑道:“浣儿哥哥莫不是不认识了然了,要好好确认下?”
“妹妹可算是平安归来了。你可知当日没能护你周全,兄长日夜自责?”浣儿到底经历不凡,如今已然平复了情绪。他瞧着榻上安睡的小宝,问道:“这便是鹰帝的皇子?”
了然心中并不防浣儿,而且见他有此一问,想必对自己在鹰国的经历有所了解,因而并不瞒他,只瞧着小宝,温柔地点了点头。
浣儿却轻皱眉头,略一思索,向了然嘱咐道:“如今军中之人皆不知此子身份,妹妹若想护他周全,切莫走漏风声。此外,妹妹在鹰国的种种经历,也莫轻易向外人道出。”
了然心中本有此顾虑,鸾军若是知晓小宝身份,怕是立时三刻便要将其作为人质严加看守,其后自然绝不会浪费这阵前要挟的大好筹码。如今听浣儿嘱咐,心知明了小宝身份之人怕是不多,到底安心几分。只是,小宝毕竟是鹰帝之子,而浣儿则是鸾人,如今两国战火连天,莫非浣儿便不在意?
浣儿却似是读透了然的心思,只轻声道:“不论他是谁,只要是妹妹想维护之人,兄长也必定全力维护其周全!”听得浣儿语中的坚定,了然只觉得自己是信他的。
“顾三等人是浣儿哥哥派去接应我们的么?”了然见浣儿对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几乎了如指掌,便作此揣测。却见浣儿微微摇头,又笑道:“说起他,你却要谢谢珣王了。顾三与手下几人,还是当年珣王派去鹰国的。这些年虽然一直不曾有所大的行动,但到底在鹰国盘踞已久,也算是渗透了不少势力。否则此次也不至于一接到珣王指令,就能顺利将你二人营救出来。”
原来竟是珣王的人?难怪顾三等人不仅对自己照顾有加,还对雅涵也颇为照应。怕是珣王考虑到竹夫人的感受,特意嘱下属多多照应同样是出自漪罗坊的雅涵吧?只是如今听浣儿所言,顾三等人完全断了与鸾国的联系,怕是处境堪忧。了然只盼这几人最终能安然逃出重围,毕竟潜伏敌国多年必定不易,却别千万为自己与雅涵二人断送了性命才好。
浣儿却又急急问起了然在于顾三几人失散后的遭遇。只是听了然简单述来,竟不觉有几分惊心动魄。而漠河江面上的那一段,听得浣儿也唏嘘不已。
“鹰浩,他最终没有为难你么?”实际上,真正让浣儿纠结的,终究还是鹰浩。
了然摇了摇头,并无多言,只是轻叹一声。
想起自己与鸾国阔别数月,却不知如今京城之中情形如何?紫瑛姐姐是否已然恢复康健?便又急急地向浣儿询问。
浣儿一向妥帖,因而一向注意京中的动向,如今自是一一解了了然心头的牵挂。如今紫瑛已然恢复,幸而她并不知那夜受辱之事,却只是牵挂被掳的了然。又想起自己与鹰浩间的种种过往,心知错付芳心,黯然神伤,又更是自责牵连到了然。幸而身边还有皎云百般开解,否则,紫瑛如今虽安然于将军府中,到底心难安。
“若是她接到妹妹逃月兑的消息,怕不知道多开心呢!”浣儿又道:“妹妹放心,我已嘱人快马加鞭将你回鸾的消息送入京中,想必不几日紫瑛小姐便可安心了!”了然一向知道浣儿行事周到,也不再嘱咐其他。
“还有一消息,妹妹若知道了,必定会欢喜得很呢!”浣儿俊逸的容颜上尽是喜意,外加几分故作神秘的俏皮。
莫不是?
见了然的神色,浣儿笑着点头,说道:“的确是找到薛大娘了,妹妹放心,她老人家虽受了不少苦楚,如今身子倒还好。本想好好替妹妹尽尽孝心的,只是大娘怎么都闲不住,如今在三阳镇开了个绣坊呢!”
娘亲寻到了!
看来这上天也知道可怜见自己的双亲,到底要让他们重逢了!
遐想着未来的那一日,了然心中温馨无限,直替父母开心。
俩人正叙叙细聊时,却见帐中进来一女子,见浣儿后立刻屈膝跪下,恭敬地说道:“参见殿下,奴婢已经为小姐准备好了净身的热水和饭菜!可否使人抬进来?”
“殿下?”了然心中暗叹。
“妹妹,莫怪兄长一直隐瞒身份。我本是鸾国的二皇子,却并不是刻意瞒于妹妹,只是一来为兄本不喜自己这皇家血统,二来也怕妹妹知晓兄长的身份后,将兄长拒之千里之外,因而……”了然见浣儿眸中有几分紧张,知道其必定也是在意自己感受的缘故,因而出言安慰道:“浣儿哥哥,不要紧的,其实往日见哥哥行事,便知哥哥必定出身不凡。只是,我是不是以后也该唤哥哥为殿下了?”
了然如今知晓浣儿的身份,心下确是没有多少吃惊,只是心叹,自己不过一平凡坊女,却为何偏偏与两国的皇子都牵扯不清?
“还是如从前般唤哥哥可好?切莫与兄长生分了!”浣儿口中竟有几分恳求之意,了然自是不得不依。
原来,这浣儿本名云浣,正是当今鸾帝的二皇子。只是如今鸾帝始终万分宠爱三皇子的母妃,由此自然爱屋及乌,其他皇子便不免都被冷落了几分。浣儿虽然为皇后所出,但因自幼便与珣王性情相投,因而更不得皇上所喜。这些年,所有苦差累差都落在了浣儿身上,易显功劳之事,却都全盘交与了三皇子。
其实鸾帝膝下几个皇子的轶事,本是京中大家小姐们闺阁中的热门话题,因而了然本也有所耳闻,只是始终不知,那同情分颇高的二皇子,竟是自己熟悉的浣儿。
浣儿见了然对自己的身份并无介怀,心下立刻释然,一边嘱咐那婢女好生安顿薛荣及刘婶,并让她将小宝也顺便带由俩人照顾。一边又使人将热水及饭菜端了进来。
了然知道小宝一向与刘婶亲近,因而也并未来人将小宝抱走。
“浣儿哥哥,为何妹妹来这军营许久,却不见义父?莫非义父如今有何不妥?”了然却顾不上净身,心中毕竟牵挂着义父。按说自己到鸾军军营已然许久,且那贾副将明明说去知会义父去了,义父又一向疼爱自己,如今即便不来看望自己,也必定会使个人过来的。但现在义父那边却毫无消息,了然不禁有几分担忧。
“葛将军如今身体染恙,怕是不能过来看望妹妹了!妹妹且先行休息片刻,一会儿兄长再带妹妹见葛将军去。”浣儿提及葛将军,眉角有几分愁意,更是让了然多了几分忧心。但她到底比寻常闺阁小姐要镇静几分,因而等浣儿走后,迅速地吃了些东西填了下肚子,又简单地擦洗了一番,便使人带自己去见葛将军。
初见义父的刹那,了然不禁有几分心惊。这还是自己初见只觉儒雅俊朗的义父么?只见军营的榻上之人,面白无光,容颜消瘦,嘴唇还泛着青紫。了然直至走到义父近前,也不见义父有任何反应。
塌旁的贾副将见了然进来,轻声道:“末将已经将小姐回鸾的消息说给老将军听了,希望老将军能够听到。若是他知道小姐回来了,心下必定能宽慰几分。小姐不知,自从收到小姐被掳的消息,老将军日日忧心。即便如今昏迷不醒,老将军的眉头也没舒展过,想必心中必定还记挂着小姐之事呢!”
了然来到这异世之后,虽也曾经历风风雨雨,却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但如今见义父消瘦容颜,眼中到底噙住了泪花。虽说两世皆未曾享受过生父之关爱,但义父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极大的补偿?回想在京中的种种,自己不过是一名义上的义女,义父对自己却娇宠有加。不仅不曾束缚自己的自由,还还遣爱将为护卫跟随左右,爱护之情可想而知。
一旁的浣儿也是初次见了然如此动容,心下竟也有几分酸楚。他轻声在了然身旁说道:“葛江军像如今这般已有三日了,军中医师却始终没寻到病因。再这样下去,药食不进,怕是会有些危险呢!”
了然早已搭上了义父的脉搏,却只觉义父脉搏平稳,并无异常。不过她毕竟是研毒之人,初见义父这般景象,便猜测义父如今并非急病,而是中毒了。
毒,又是毒!
想想雅涵前次所中之毒,了然心中更冷了几分。
为何这个世界竟有如此之多的霸道之毒呢?
了然探脉未有收获,立刻运功,将真气输入义父体内,悉心探寻起来。要说如今了然解毒的本领,相较于碧竹,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了然倒无其他,只是这一身奇特的内功,便是碧竹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
利用真气一番探查,了然已然寻到了毒源所在,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据如今所查,此毒与雅涵所重之毒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应是同源,难不成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义父与雅涵,一人在鸾,一人在鹰,下毒之人难不成有分身之术?
了然心知此时为义父解毒最是要紧,至于那下毒之人,却只能放置一边了。抬眼见浣儿朝自己微微点头,便知道他怕是已经在派人细细查寻了。了然对浣儿一向放心,便专心琢磨解毒之事。
只是,了然不过刚觉想到了一丝解毒之法,却只听帐外一声阴柔的嗓音:“圣旨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