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大婚之礼还在持续当中。主要的礼节基本上都在头一天完成了,接下来的都只是意思意思的了。
除了当事人忙得一塌糊涂外,大部分人都是一边喜滋滋地看着热闹,一边享受着美味盛宴。在闲逸中酒足饭饱,得如是生活,夫复何求!皇帝大婚,果然是造福苍生,泽被天下!
而对于一群因为婚礼而聚在一起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更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久别话今昔的绝佳机会。他们创造了一番堪比过年过节更闹腾的景象——串门道家常。
这不,第一轮宴席刚过,各王公大臣对皇帝的祝贺也已结束,年轻的陆世子就带着他的一众追随者开始到归元派的住处串门了。此时已是日入时分,他果然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人。这会肯定又是找人打发时间去了。
几大学派的掌门无疑是这次婚礼宴请宾客中的上上宾,他们的到来好比古时代几方诸侯来聚,除却荆山加冕大会,这种群雄聚首的罕见场面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能看见。
他们被安排在皇宫外的一处驿馆内。这驿馆号称“天下第一驿”,正是“言邑馆”,是一处专门为接待身份尤为尊贵的客人准备的一处下榻行馆。里面建有亭台楼阁,池沼湖苑,各种辅助设施诸如厨房,仓库,马厩等也是一应俱全,丝毫不逊色于皇宫内的宫殿。
陆瀮和公孙黎再都住在行馆内,只是在不同的院落,分住东西阁。这样的近水楼台,对于喜欢串门的陆瀮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世子依然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精工裁剪的骑士服加身。
“成个亲原来如此折腾,还是孤家寡人落得逍遥自在,你说是不,公孙公子?”一进门来就开始大肆调侃,无论见的第几次面,永远都是自来熟的调调。
公孙黎再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陆瀮,然后目光带过他身后的一众人等,有点无言以对。串个门也要如此高调,果真不愧是陆瀮。
“陆世子,你这是风花雪月过后才来看破红尘吗?”。公孙黎再淡淡地讽刺道。就陆瀮?风流韵事道不尽,他会甘心沦为孤家寡人?
陆瀮暗悔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尴尬地找了一张就近的椅子懒洋洋地坐了下来,然后端起椅子旁一茶几上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似乎茶香很对他的味道,只见他嘴角舒缓,又再连着喝了几口,然后状似无意地说道:“听闻公孙公子这边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还听说是个挺标致的姑娘家,公孙公子不准备给大伙引见引见吗?”。
不速之客?他不会指的庄绿荟吧?这消息也收得未免太快了!
“陆世子可能道听途说了,哪里有什么不速之客,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看样子,公孙黎再是不打算承认了。陆瀮当然不会放弃,但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很大度地说道:“没事,公孙公子说没有就没有,佳人赏不了,咱两还是可以聊聊人生理想之类的!”说罢,长腿往前一搁,身体微侧,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继续品他的茶。
哼,我就赖在这不走了,就不信见不到。难道你还可以藏着她一辈子不成。
陆瀮打定主意守株待兔,公孙黎再见打发不了他,也就没再理,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情。闲不住的陆瀮当然是处处找话题,说是跟人唠嗑,其实不过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瀮慢慢地快撑不下去了。这公孙黎再也真是无趣,说不理就真的不理,十问九不答的,害得别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可是,还没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听到她大难不死的消息,这些天厚重的追思都化作了一圈残旧伤感的梦,梦醒了,他的世界依然还是美好的。他现在只想迫切地见她一眼,否则再真实的消息都安抚不了他躁动的心。
一旁急性子的陆曼杳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嘟囔道:“他不让我们去见,我们就自己找去,现在在这里磨叽到底是几个意思?”
陆瀮闻言瞪了一眼陆曼杳,轻声斥道:“休得无礼!”
陆曼杳非但没有闭嘴,倒是说得更理直气壮了:“本来就是嘛,我们又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就想见下我们想见的人有什么不对。”
这么一说,公孙黎再终于有点动容。不是他故意不让他们见她,只是现在还不是大肆宣扬她还活着的时候。为了躲避一些人,绿荟连宴会都没有出席。宴会是皇帝为了款待蔡雾儿家人而设的,一切绿荟不想见的人都会在场,所以她更不可能出现。
而且当初在雪林里是他救下了绿荟,如果被蔡雾儿知道现在绿荟就在他住的地方,难免会让人将所有不好的事都串联起来,包括在国子监的事,然后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下一秒,他却只能感叹人算不如天算!
绿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大厅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大声地说道:“他们不是外人,我不必躲着!”
显然这话时说给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公孙黎再派来伺候她实则监视她的丫鬟听的。
一句“不是外人”像是天外之音一样美妙,还是那个清丽如初的人儿,不曾消瘦,不曾憔悴,反倒感觉是世事的历练给她增添了一分成稳持重的姿容。
陆瀮呆呆地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回过神来!真的是她,她还是好好的,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该怎样表达他内心此时的激动。
绿荟面带微笑地朝陆瀮他们走过来,她内心此时也很激动。想当初,她被蔡业押往北弋城时,陆瀮是第一个出来救她的人,为此还身负重伤,现在,听说她回来了,第一个过来打听情况的人也是他,有如此知己,今生已是别无他求。
绿荟刚想说话,却被陆瀮抢先一步。他看了看公孙黎再,猛拍一下大腿后装作不悦道:“公孙公子,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不速之客不好好的站在这吗,怎么能说没有呢?”
然后,用指责般的幽怨眼神看着绿荟,小声埋怨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不够意思,说跳崖就跳崖,难道就看准了我救不了你吗?这是对我能力的赤luoluo的否定!”
这熟悉的口吻,绿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问道:“怎么,陆世子这是兴师问罪吗?就这么对待一个大难不死的人?”
“不气是假的,不过若然你能做点什么补偿一下,本世子也就不追究了!”说完,一副你不补偿我誓不罢休的样子。
又开始耍嘴皮子的痞性了,不过也只有陆瀮能把那种自血脉传承的贵族气质和后天养成的痞性结合得如此和谐。
“哎,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到我这怎么就是灾难的续延了!”绿荟装作无奈地叹了一下气。
“怎么会是灾难?这天下间求着给我做事的人多得可以排到遥远的天际呢!”
“……”
真不愧为昔日的一对欢喜小冤家,三言两语间就能把久违的熟悉感找回来。本来以为这样的久别重逢会让气氛变得尴尬沉重。如果是那样,绿荟反倒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一旁的陆曼杳也凑上来兴奋地跟绿荟寒暄起来,许久不见,两人的话闸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不时的有说有笑。陆瀮偶尔的也会插上几句话。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似乎有点不悦的某人,先是绿荟不打招呼地走了出来,后来又被陆瀮指责,现在还看到两人甚是亲密地互开玩笑,谈笑风生,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偏偏又不能发作,只能自己在一旁生闷气。
这女人,什么时候跟陆瀮混得这么熟了?这是完全要把他晾在一边的节奏!他什么时候有被人这么无视过!
三人继续热火朝天地聊着,某个角落里温度却冷得可以结冰了。
“时墨,过去跟陆世子说,时候不早了,明早大家还各有要事,让他早点回去吧!”再不离开,公孙黎再也确保不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直到看到走过来下逐客令的时墨,三人才意识到他们把某人冷落在一边了。绿荟看了看一旁脸快垮到地上的公孙黎再,突然觉得有些许的歉疚,都只怪她见到陆瀮他们太兴奋了,所以才会一时忽略了他。
“陆世子,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们还来日方长,留待下次再聊!”说完,给陆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
陆瀮当然明白,不过,他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公孙黎再刚刚不让他见绿荟,这账怎么也得算。他刚才就是故意冷落公孙黎再的。
他故意十分不舍地看着绿荟,嘱咐道:“记得,哪天这里呆不下去了,我陆家大门随时打开欢迎你的到来!当然,你现在想跟我走也可以!”说完,特意瞥了一眼一旁的公孙黎再。果然,某人的脸更绿了,陆瀮心里却乐开了花。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别闹了!”绿荟小声地喝了他一下。
没想到陆瀮会这么胡闹,他倒是做得干脆,可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是她。真是服了,两个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却像个孩子一样较劲。
“没闹,我是认真的!”陆瀮突然正色道。确实,他这话是认真的,只不过习惯了用开玩笑的口吻,加上想刺激一下公孙黎再,所以就有了这种闹着玩的效果。
他可不愿意绿荟就这么每天对着一头倔狮子,公孙黎再的喜怒无常是他领教过无数次的,他不想绿荟受这种憋屈。
“好了,下次再说!”先让他离开再说,现在最头疼的人是绿荟。
陆瀮只好带着陆曼杳他们依依不舍地走了。也罢,有的是机会带她走。
屋里一下子只剩下公孙黎再,绿荟和时墨三人。
“哼,你可以跟他走。不过我好心提醒你,陆瀮也不是好东西,家里女人一箩筐!”憋了这么久,公孙黎再终于爆发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两人这是互相瞧不起,互相诋毁的节奏吗?一个说人是倔狮子,一个说人不是好东西,真是彻底乱了套了。
再说,他说别人女人多,难道他就一个都没有?
换做平时,绿荟听到这话肯定也会爆发的,可这次毕竟是他们不对在先,她可不想把水越搅越浑,“我暂时不会走的,除非你赶我走!”
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忍了?他本以为绿荟会跟他大吵一架的。不过,这话确实让他的怒火和不安消了一大半。他是很担心绿荟就这么跟陆瀮走了,毕竟他俩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所以刚刚才会头脑发热地说了那一句话。现在好了,她亲口说她暂时不会走。
“不走的话那就早点休息!晚安!”公孙黎再别扭地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大厅。
其实他俩还是可以很好地相处的,前提是其中一方肯稍微让步。只是,这确实有点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