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荟静静地听完了公孙黎再的讲述,然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纸上的那行字,没错,就是一行二十一个字,并没有标上任何的名讳,那么他是怎么知道是蔡雾儿?难道他认得这字?
绿荟刚才心中就有疑问了,但也一直没有打断他,看来两人曾经是有打过交道的。不过也就怀疑了一下,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事情的复杂程度可真的赶得上电视里跌宕起伏的剧情了。
公孙黎再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在发怔的绿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理她,施施然地经过她身旁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把那在煮酒小炉上隔水温着的酒蛊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到一旁的专用器皿上冷却。
一瞬间,刚刚因为酒蛊被置在炉身中而压抑着的酒香一下子四散开来,想来温度刚刚好,单是酒香就令人醉了。
绿荟的视线自刚才起是一直跟随着他的,这男人也真是奇怪,若不是刚刚似乎有一点细微的茶水花溅到了他的鹿皮靴子上,他也不会去管那在一旁煮着的茶和温着的酒。而且,是溢出的茶水溅到他了,他不管茶水,倒是顾着取酒了,真是怪人一个。
绿荟细细看了一眼那煮酒炉,很是精致,炉身晶莹剔透,上面还有雕花图案,有点像近代的骨瓷,旁边开有小孔,料想应该是从这里注入热水用来暖酒的。从装备到这男人的动作,优雅精致又不失细腻,古人的煮酒遗风还真的是别有一番风韵。假若这真的是骨瓷的话,看来要在东漓用玻璃咖啡壶煮咖啡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只是,这生活精致是精致,但是屋子里似乎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这一点十分不科学,怎么说公孙黎再都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怎么样,确定要去英勇就义,尽情释放你的天性了?”
一句略显刺耳的话语把正在飘忽出神的绿荟拉了回来。
绿荟白了一眼已经坐到一旁椅子上的公孙黎再,此时的他头也没抬,身体微侧,衣衫翩翩,修长的手指正覆在酒蛊外沿上,似乎在探试它的温度。
什么英勇就义,释放天性?她不就是说了一下她们丹青宫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吗,至于这么挖苦嘲讽吗?
虽然心里在鄙视这男人居然这么小气老是揪着她的一句话一个举止不放,不过绿荟也清楚地知道,是该要好好想想怎么做才妥当了。
蔡雾儿明明是跟蔡廷之一伙的,既然蔡雾儿知道了她就藏在宁府,而且具体什么地方也知道,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蔡廷之进来抓人,也用不着大动干戈出动“招魂铃”了。
而公孙黎再的行为也让人捉模不透,每次都觉得他的出现很离奇,比如上次她被蔡业连夜押走时,还有在雪林里的那次相遇,每次她希望他在时他总不在,完全没寄望他时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而且,他跟蔡雾儿似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为什么他又会认得她的字?
果然,大人物就是神神秘秘的,根本无法猜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公孙黎再是否是个值得相信的人,她已经不敢贸贸然下定论了。有时能感觉到他好像在关心她,有时又觉得他另有目的。
绿荟顺着长花窗看向那明媚春光下的那一片灿得晃眼的夹竹桃,再美丽的外表下也有可能种着剧毒的因子,眼前的这男人不也一样吗,说不定和赫连植一样,明净的外表下也是一颗罂粟般的心。
“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我虽然贱命一条,可也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况且对方是蔡雾儿,我可不想死得这么难看!”
公孙黎再侧耳倾听着,手指顿了一顿后提起酒盅把里面温热的酒水倒到了一旁的几只小巧玉瓷杯上。
“知道就好,暂且听着吧!”说罢,头一仰一杯温热的小酒灌进了肚子里。
绿荟瞧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公孙黎再跟往常有点不一样,虽然一样的冷言硬语让人发堵,但一旦不说话时就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特别是刚进门时那个背影,冷傲却孤寂……
一杯下肚,又是一杯。
犹记得上一次在破庙里是她在喝酒,他在一旁看着,这回正好调过来了,他在喝酒,她在一旁看着。喝酒的人还能用酒的烈灼烧发愁的心,从而暂时忘却痛苦,那旁边的人呢,心里发苦还无从发泄,无从遮挡…
按理说该忧愁该伤心的也是她吧,于是绿荟大步走了过去,端起一只白玉瓷杯,也是一仰头,喝了个一滴不剩。
“哇……这么……苦!”绿荟大叫一声,龇牙咧嘴的,表情苦涩不堪。
这什么破酒,竟然这么苦涩难喝!!!
公孙黎再讶然地抬头看着她,眉梢上挑,此时的他脸有些微的红,眼神也被酒熏得开始有些迷离,嘴角似乎微微扯了一下。不知他何时手上多了一个外壁雕有镂空花纹的精致玉瓷盒子。
只见他打开盒子,取出一颗青梅蜜饯,递给了绿荟,毫无温度地说道:“不会喝就别乱喝,吃这个缓一下!”
“哦!”绿荟蹑手蹑脚地接过蜜饯,想也不想就放进了嘴里。青梅香气幽雅,酸甜可口,一下子就解了酒水的苦涩。
没想到公孙黎再这么一个大男人却备有这么甜甜腻腻的东西,不会他也喜欢吃这个吧?
公孙黎再见她恢复原样,就没有再理,又自顾自独酌起来。
一杯又是一杯,这是要灌醉自己的节奏?看着这情形,绿荟忽地觉得似曾相识,记得赫连植和蔡雾儿大婚在皇宫内设宴那次他也是独自在一旁猛灌酒的。再联想下今天的事,难道是因为蔡雾儿??
这一冲脑而出的名字令到绿荟一下子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只见她愤愤地一把抢过了公孙黎再将要到嘴边的杯子,不悦道:“别再任性了,以为自己很能喝吗!”
杯子被抢,手一下子悬空了,公孙黎再呆了两秒,然后不解地看着绿荟,尽量压抑着怒气说道:“还给我!”迷离的眼里似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窜动。
任性?这个他曾经给予她的词她怎地还回来了?呵呵,任性,他心里一阵苦笑。
绿荟并没理他,看了一眼这精致小巧的杯子,想必价值不菲吧,虽然于心不忍,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为免他抢过来,干脆一个甩手扔出了窗外。
她对自己的行为也是醉了。
“你……!”公孙黎再终于忍无可忍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怒气逼现地盯着绿荟,似乎要用烈焰将她烧成灰烬。
这两个人总有这样的引燃能力,一把无名火腾地升起,莫名其妙地越烧越旺。
绿荟被陡然笼罩下来的阴影吓得微微后退了一小步,她也觉得自己的行径挺莫名其妙的,只是他这来者不善的气势……
公孙黎再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被他吓到了却半点悔色没有的绿荟,只好欺身靠得更近,直至两人间呼吸可闻。
绿荟此时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他缓缓靠近,她就只能步步后退,一方面又被因为他的靠近而越来越浓烈的酒精味熏得只能把头偏向一边,脑子也恍惚了起来,本来倒退着走就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事情,面前还有这么一座大山……他到底要怎么样??
“碰!”的一下,果然,绿荟的脚后跟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脚上,正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向后倒去。
似醉未醉的公孙黎再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把倒下的绿荟捞了起来,绿荟身子是起来了,但是惯性使然令脚步不稳的她一下子不偏不倚地倒进了公孙黎再的怀中,双手因为害怕再次摔倒本能地攀附在公孙黎再的身上,手还死死地揪着他那苍青色的衣袍,用力之大使得本来顺服滑腻的衣袍都产生了褶皱。
意识到自己的窘态,绿荟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松开后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只好垂于两侧,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是暗戳戳的想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躲闪开两人的触碰。
此时的公孙黎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着她有点束手无策又慌慌张张的样子,似乎怒火终于消减了一点。只是总觉得有点…无耻,他想到了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刚刚明明是好像有点醉意的,此刻却似乎特别的清醒。
其实醉了也好,这样才能难得糊涂,因为正常状态下他都会被这个女人激怒,他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爆发了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然而,他太低估这个女人了,即使现在怒气不在,他还是依然有点把持不住,身上仿佛有一团另外的火在燃烧,生得骤然,却星星点点足可以燎原,更何况两人靠得如此的近,这女人还该死的总在乱动。
如此近在咫尺地看她,虽然只是略施粉黛,发丝甚至也有些微的凌乱,但绿荟本就生得白皙皮肤,唇也是终年嫣红的,只觉得更加的唇红齿白,俏媚却不俗,一颦一笑,一抬头一低眉越发让他心乱如麻。
借着若有若无的酒意,公孙黎再一只手握住了绿荟正瑟缩回去的手,手腕微微用力,把她才刚刚离开了一点点的身体拉了回来,另一只手把她微侧的头扳了过来,用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深潭似的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绿荟,注视着她那同样幽深,似乎能产生漩涡把人吸进去的眼睛,他的声音黯哑了,一字一句像是喃喃自语道:“任性?我的确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话音刚落,绿荟就看到了他那无限放大的俊颜,只是她现在身子有点抖,根本无法去惊艳。也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只觉得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更恐怖的是,他的脸还在一寸一寸地贴近,还有那看起来薄凉无比的唇,以及越来越粗的喘息声…
绿荟现在的脑子是懵的,也不知是期待还是抗拒,就这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不知怎么的,本来放空的脑子里却浮现了蔡雾儿和宁妩的脸,绿荟一下子又睁大了眼睛,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下子推开了已经完全进入状态毫无防守的公孙黎再,徒留他愕然地站在一旁。
她的理智让自己都惊呆了,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大脑是停转的。她只知道,不能就这么沦陷于这个对自己的心意尚且不明确的男人手上,然后死得不明不白的。什么都可以糊涂,但爱情不可以,这一点,她正好与公孙黎再相反。
公孙黎再才刚熄灭的怒火一下子又窜了起来,可恨的女人,竟敢把他拒绝了!!心里又是愤恨失落,又是觉得耻辱,反正好不是滋味的他重重地甩了一下衣摆后高傲地转过了身子,背挺得笔直,直至绿荟看不到他的表情才阴沉着脸说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地玩火!”说完,大步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茫然的绿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加上蔡雾儿的事也根本没有弄清楚,心里越发懊恼,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想着想着也离开了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