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时,姜容看着院子拐角处桃树上系着的一匹马儿,不禁感到奇怪,谁把马儿系到他们家院子外了?
她仔细地瞅了两眼,越看这匹马儿越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是半天想不起来。
才踏进院子,姜容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说话声,她心里就是一喜,难道阿娘已经好了?不然怎么跟王大娘搭话?
“这个,你看,阿容今儿出去了一天还没有回来,阿容她娘又一直昏睡着,要不你明天再来吧?”这是王大娘的声音。
下一刻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响起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呃,这个不大好吧?你——”
“大娘,我回来啦!你在跟谁说话呢?”姜容抱着姜煜走进屋子里,身后跟着阿澜。
一见了姜容,王大娘立时就向她迎过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可吃了不曾?要是没吃的话我这就给你做上些,好歹将这顿给对付过去。咦,你怎么作这副打扮?”
转头看见她身后的阿澜,又愣了下,“这位是——”
姜容忙应道:“大娘,我吃过了,您就别费心了。这是阿澜,是——”不等她给阿澜编出一个身份来,眼角突然瞥见一个身影。
下一刻姜容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堂上坐着的那个带着面具的少年,月兑口而出道:“你怎么在我家?”
这声问喝,含着三分惊讶,七分怒意,声音大得屋顶都震了一震,将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睡着的姜煜被这一声直接吓得从梦中惊醒,他睁着迷蒙的大眼睛向姜容看去,“阿姐……”
“哦,没事没事,阿姐在呢,你安心睡着……”姜容抱着姜煜身子轻晃,又将他给哄睡着了。
她又转头对王大娘道:“大娘,您先坐会儿,等我将阿煜抱回房再来和您说话。”
“哦哦,好,你去吧,不用招呼我。”王大娘摆摆手,很不外道的样子。
姜容又对一边站着的阿澜道:“阿澜,你别客气,自己找地方坐,桌上有茶水。”
招呼了一圈,就是剩下了面具少年没有理会。
王大娘都替她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对他道:“那个,阿九啊,你别在意,我们阿容还小,又是个直性子,一时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和她计较啊。”
结果面具少年也就是萧九却是理也没理,并不是他不近人情高高在上,而是他此刻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一时根本就没有回过神来。
姜氏阿容,也就是师父的长女,不是在今天夭折的吗?
建昌三十一年春二月十九。时间没错,就是这一天。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师父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如果他早回来几天就好了。早回来几天,那么一切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的事,等到师父赶回来时,一切已经面目全非,原本圆满温馨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师父的长女阿容被人推倒在门槛上磕破了脑袋,因为没有及时请来大夫,没有熬到第二天就丧命了。
二子姜煜被人拐卖到了县城去,生死不知。师父找了好久,却一直都没有他的下落。
师娘被一场大火烧死,幼子平哥儿本应该随着一起葬身火海的,然而师父只在屋子的废墟下找到了师娘的尸骨。所以师父一直怀疑平哥儿是被人劫走了。
后来师父似乎找到了平哥儿的下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将其认回。
所以自重生醒过来后,姜黎也是现在的萧九,就一路骑着乌云踏雪驹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青州,永安郡宜善县,青霞镇桃花村,这个位置他始终牢牢的记在心上。因为这里承载着师父一生的痛苦与悔恨。
后来师父去世了,他就帮助师父记着。
路上他连合一下眼都不敢,吃睡俱在马上,就怕时间耽搁了一下悲剧就无法挽回。
哪知到底还是迟了!就差一日!
然而不亲眼来看看他始终不甘心,所以姜黎还是来了。谁想天不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他以为事情的发展轨迹和前世一样时,老天爷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师父的长女竟然没死!而且还到县城去给师娘抓药去了。
得知这一点时,他瞬间就被巨大的狂喜给淹没了,然而下一瞬他又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是哪里出错了?
当然,姜黎并非是盼望着姜容出事,他只是还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重生到了十五年前。毕竟死后又在另一个人的驱壳中醒过来这件事着实太过惊世骇俗,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没有回过味来。
姜黎原本是一个孤儿,他不记得父母亲人,脑子里只有一些恍惚的记忆片段,似乎发生了一场大火,然后一切都没了。
大火中,有谁奋力对他呼喊着:“快走!快走!永远也不要回来!”
后来他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的脸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再后来,他遇见了师父,师父收养了他,给他起名姜黎,并不嫌弃他可怖的面容,反而尽心教导着他,将全副心神都系在他身上。
渐渐地,从师父偶尔的话语中,他才了解到师父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自己的年岁与师父的长女相当,与师娘有过同样的被大火焚烧的经历,这些都让师父在他身上看到了至亲之人的影子。
而且,师父收留无父无母的自己,大概也是一种移情作用吧,期望着不知被卖到何处的姜煜能够遇到同样的好心人,能够像他一样被人收留。
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丝毫怨怪。不管师父是出于什么目的收留的他,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师父对他的好都是毋庸置疑的。
建昌三十八年,新皇继位,始称崇安元年。得登大宝的是皇六子琮,先皇赐封封地青州的青王爷,这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倒不是皇六子无才无德,品行不堪,相反他文武双全,温文尔雅,对上恭谨,对下宽容有度,是众人眼中交口称赞的好皇子。比起他的那些兄弟们来说,他可谓是名声最好听的一个了。
然而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偏偏与皇位无缘。
许是老天也嫉妒他的完美了吧,萧琮十四岁那一年,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自此摔断了腿,不良于行。
腿有残疾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皇帝?就算他再完美也不行。
从此,皇六子深居简出,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被封为青王之后,他更是干脆搬去了青州青王府邸中,安闲度日。
其他的几位皇子们,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兄弟了。
随着今上年岁渐高,朝堂中的大臣们频频上折子要求皇上立太子。那时候,傻太子已经去世了好几年,若是姜黎没有在傻太子身体里醒过来,世间已经不存在这个人了。
就是还在世,一个傻太子,在大臣们眼中也是有相当于没有。
于是,太子争夺战开始了。明里暗里众位皇子王爷纷纷拉帮结派,聚拢势力,积累实力,争得是好不火热。
大皇子琅,被赐雍州,封雍王,他乃是宫中一低位妃嫔所出。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所恃优势有二,一为长;二为军功。
大皇子并不很受宠爱,母族也靠不上,年少时他就独身到了西北边境闯荡。他勇猛好战,带兵如神,很是积累了一些军功。虽然后来被建昌帝召回了京都,但是朝中有许多武将都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二皇子瑾,生母为皇贵妃,从小可谓是受尽了宠爱,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瑾者,美玉也,有诗为证,“如草之兰,如玉之瑾,匪曰薰雕,成此芳绚。”
不像大皇子,琅,只是一种似玉的石头而已,终究不是玉。
母族给力,再加上二皇子礼贤下士,本人也颇有才干,朝中的文臣倒有一多半是支持他的。他的封地在“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自古有名的富庶之地。
三皇子瑜与二皇子乃一母同胞,两人年岁相近,自小感情就好。而且,三皇子性喜游山玩水,不爱受拘束,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他也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只愿做个悠闲自在的闲王。他的封地在益州。
朝臣们自动将他归为了二皇子一派。
四皇子瑨(jìn),平日里低调寡言,凡事不爱出头,只忠君办事,不朋不党。封地在荆州,称荆王。
然而据姜黎前世所知,其实荆王私下里也在暗中积蓄力量,只是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旁人很少关注到他。到最后皇位之争白热化的时候,这位也显示出了颇为不俗的实力与底蕴。
凡是生在帝皇之家的,有多少能够不对那个位置动心的?就是你不去争不去抢,也总有某些原因逼得你不得不去争不得去抢。
身在局中,身不由己呐!
五皇子珉(mín),乃是建昌帝偶然宠幸的一名宫女所出之子,向来不为建昌帝所喜。珉者,似玉的美石,故有“虽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之句。
从这一点上说,他与大皇子倒是同病相怜,取的名字就没有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