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五月的头几日,日头突然足了起来,陆昭锦大小姐的矫情终于显现出来,厌食得厉害。
所幸绿绮绿乔都是伺候惯了的人,又有叶幼清的明令在前,阖府没谁再敢给她们使绊子,果蔬甜羹都是用冰镇过的,她多少能进一些。
“无妨,就是这几日热得突然不太适应罢了,不必再费心思了。”
陆昭锦倒是看得淡,前世她自来了叶家就再没享受过冰块的待遇,却也是习惯两个月就好了,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只是今生这幅身体还是她在陆家娇养多年的那具,没吃过什么苦头,所以娇惯些。
“那哪儿行,小姐这几日不是给三爷瞧病,就是给三爷熬药,好不容易休息一阵儿也要翻书,奴婢们自然要伺候好您的饮食。”
绿绮头一个不干。
拗不过她,<陆昭锦也不强求,干脆指点起来:“那梨子多汁儿你捣碎了取些冰块兑上,再让厨娘把绿豆香酥的油酥皮换成蒸粉的,免得腻,记得撒上些糖霜端来。”
“对了,还有清越园里的槐花最为青女敕,你差人摘来搓洗干净,糖渍几日,便能予我冰水泡茶了,便是凉拌了也是极为鲜爽的菜肴。”
陆昭锦还欲张口就见绿绮绿乔都讶异地看着她,有些纳闷:“怎么了?”
“小姐您真聪明,这些东西一听就清爽,肯定好吃。”绿绮笑应,赶忙跑去张罗。
前世那些吃食都是她为了讨好叶夫人准备的,可惜人家不领情,今世终于轮到她自己享受了。
“正好,你们备好了装到食盒里,我拿去晴竹坞。”
晴竹坞里蒋婆还是那副淡淡模样,陆昭锦将冰梨羹和糖霜绿豆酥亲手端到桌上,就开始了每日的例行号脉。
“不应该的,难道非要行针吗?”。陆昭锦皱了眉头道。
她给叶幼澈用的是改良过的前世方子,当中一味主药甚至取用了空间中的一株药草,可还是不见起色。
前世她是配合了金针灌穴,强行破开叶幼澈的神智。
即使对于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说,这也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如今她不再急于求成,自然不会再忽视叶幼澈的感受,却也让治疗陷入了僵局。
破障丹,破障丹,难道只有它能让叶幼澈平和地痊愈?
“先喝些这个,梨子性寒,对发挥药效有功。”陆昭锦推了推那盅冰梨羹,却随手擦了擦自己额角得汗。
“世子妃也用一盏吧。”
这些日子陆昭锦的诊治蒋婆看得清楚,心中感念,话便多了两句,“也不是全无效果,昨儿夜里风声大,我恍惚间好像看见三爷的耳朵抖了抖。”
“真的?”陆昭锦眼睛晶亮,一双小虎牙都笑了出来,“那是他开始有听觉反应了?”
没错没错,叶幼澈的症状其实很简单,就像是一个被封闭了五感而思维迟钝人,除了触觉他没有任何的感官,更别提去学习如何生活,因此这十七年来也只是行尸走肉似得活着。
如果耳朵因为风声而动,那说明他的听觉在恢复。
“快快!不必喝了,我来试试。”陆昭锦推开蒋婆端来的冰梨羹,急不可耐地取出金针施在他左耳几处穴位。
“幼澈?叶幼澈?”陆昭锦轻轻转动长针,动作声音都极为轻柔,“幼澈……”
微不可查的抖动带动金针末梢的晃动,让陆昭锦激动,当机立断地逐渐放大声音道:“幼澈,你叫叶幼澈。”
原本抖动不休的金针突然停了下来,就在陆昭锦和蒋婆失望的目光中,叶幼澈的头缓缓转向左侧,呆滞无神的目光似乎也有了丝不同于往日的波澜。
“幼澈!”堂门口的叶幼清刚好见了这一幕,激动得大吼,吓得绿乔手里的茶盏都摔到地上。
陆昭锦等人也被吓了一跳,她又赶忙翻手将金针取下,一边插入布卷一边责怪道:“二爷,你会吓到三爷的!”
“好好好,我不喊我不喊,”
叶幼清笑得合不拢嘴,还是耐不住性子跑到叶幼澈面前比划着手指,连道:“幼澈!我是你哥哥!你看看我……”
“嗤!幼稚。”小声的嘟囔从堂门传来,陆昭锦循声往去,惊喜道:“昭宁!快来,这里有甜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以后不要总让绿绮给我送什么糖吃了!”陆昭宁不忿道。
叶霸王还沉浸在招呼弟弟的乐趣中,难得没跟他一般见识,反而道:“那都是送来给小爷的,你少自作多情。”
陆昭宁作个鬼脸,撅着嘴只敢动动嘴皮子,无声地鄙视叶幼清的自恋。
他们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
陆昭锦不由皱眉,有些心虚,自家小师弟和叶幼清这个京城一霸成天厮混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昭宁,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我给你送去的书,读了吗?”。
“读它们干什么?我这几天跟着大……他,去了好些地方,京里的茶肆酒馆,可热闹了,还认识了好些人!”
陆昭宁来了兴致,比手划脚地说他跟叶幼清“行侠仗义”的事儿,兴致勃勃道:“你不知道,何家那个何什么业的有多不禁打!我刚使出他教我的第三式灵猴跃泉,他就被我骑在背上嗷嗷叫……”
“呸!”叶幼清突然不屑地出声:“就那小子,小爷一脚就能踹飞十个八个,你还好意思吹?”
仿佛没注意到陆昭锦越来越黑的脸色,小霸王还献宝似得炫耀道:“回去赶紧好好练习,下次小爷可不帮你解决那些烂菜似得的家丁了。”
“嘿嘿。”
陆昭宁不好意思地挠头,他这不是才练了十多天嘛。
“还有会武的家丁?”
陆昭锦终于忍不住了道:“昭宁,你怎么能去惹这样的人!”
这个叶幼清,果然没教什么好的!
“二爷!请您以后少带我弟弟出去行什么侠义之事。”
对上叶幼清上扬的凤目,陆昭锦毫无惧意道:“我只是想请您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足以自保就够了,不需要您……”
“陆昭锦!”叶幼清大喝道,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货?
他叶家的家传绝学,别人想看一个指头都不容易,她居然还一脸嫌弃!
而且他行侠仗义怎么了?他带着陆昭宁见识见识世面还有错?
“二爷声音再大也没什么用处。”陆昭锦神色淡然,“您是世子爷,他只是个医商传人,您看似蝼蚁的人在我们眼中便是庞然大物,您这样带着他得罪京城显贵,日后昭宁还怎么在京城待?”
“昭宁。”陆昭锦不再理会脸上铁青的叶幼清,转而唤道。
“哎,哎……”陆昭宁被叶幼清那声大喝吓得一哆嗦,习惯性地拔腿就想往外跑,可对于陆昭锦壮士似得还敢往上冲,那是打心眼儿里敬佩。
小师姐就是小师姐,居然不怕那个蛮不讲理的暴力狂!
“小师姐,怎么了?”所以,师姐召唤,他虽然害怕,但还是顶着叶幼清冷冰冰的目光凑了过来。
“咱们跟二爷身份天差地别,以后不要随意得罪人,知道吗?”。陆昭锦半蹲着嘱咐道。
陆昭宁听得却有些迷糊,挠了挠后脑勺,歪头看向自家神奇地能降服暴龙的柔弱师姐,声音无辜:“可是……可是他不是我姐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