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妞去了托儿所全托,吃住都在那里,一周最多回家一次,还能有放了假的哥哥看着,就能逃月兑欧老太太的魔掌了。
至于以后长大点的事,那至少还得三、四年呢,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就到时候再说吧!
也许那时候欧师傅就能醒悟点儿了呢,也许那时候欧阳建新就能长大自立把妹妹接出去单过了呢,也许那时候欧老太太就死了呢!
周小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恶毒,这老太太手上至少有两条孙女的人命,盼她早死是替天行道!
可欧师傅却不同意这个方案,“上全托得要不少钱和粮票,你女乃……”
欧阳建新克制着脾气跟父亲讲道理,“上咱们钢厂的全托托儿所,一个月只要小妞妞自己的粮票和副食票,不用家里补贴,托儿费也有补助,只要咱家拿五、六块钱,你和我妈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七十块,拿出这五块钱能影响啥?”
“爸,你看看小妞妞,她再在我女乃跟前儿待着,肯定得死!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她吗?非要我三个妹妹都死我女乃手里?你想想大妞和二妞吧!”
“爸,要是小妞妞再出事儿了,你就当我也死了吧!我肯定不在这个家待了!我去地矿(浅矿,地表以下很浅的地方有一层薄煤层,开采困难,只能靠人往出背煤)背煤养活自个!你就和我妈全心全意养活我二叔、三叔他们吧!”
欧阳建新不是吓唬父母,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欧婶儿一听,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欧师傅看看瘦骨嶙峋的小女儿又看看一脸决然的儿子,咬咬牙,“让小妞妞去全托!这事儿先别跟你女乃说!等,等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那又是个隐患!
周小安给欧阳建新使眼色,欧阳建新趁热打铁,“爸,咱们钢厂托儿所也跟医院一样,只要你签字,就能直接从财务科扣托儿费,你再去办一张证明吧,先给托儿所送去,把小妞妞的名给报上,看去的孩子多,小妞妞再去不上!”
欧师傅也看出大儿子对自己的不信任了,对他并不高明的托词全盘接受,“行,我这就去办。”说着就走出了病房,第一次有了一点做父亲的魄力。
这事儿这么办也好,等母亲发现工资少了闹起来,就让她自己去财务科领他的工资,人家财务就给发那些,她一个农村老太太能懂啥?到时候也就消停了。
不得不说,离开欧老太太的逼迫,欧师傅还是有一些脑子和魄力的,只可惜一遇上母亲的哭闹就完全没了办法。
所以要让他办事,就必须躲开欧老太太,而且要趁热打铁,一步做到位!让他以后想退缩想反悔都没机会!
欧阳建新和周小安对视一眼,都发现了这点。
可见凡事无绝对,只要肯想办法,总会走出一条生路来的!
欧婶儿看丈夫这回是真的开始护着孩子了,抱着小妞妞又是一顿痛哭,“妞妞这回算是真的有救了!”
事情解决了,周小安就不在这儿待着了,她自己还一堆事儿得时刻关注着呢。
走出医院,周小安从旁边的居民区抄近路去车站,刚走出不远,就在一条胡同里看见一群人,大家围着什么议论纷纷,人群里还不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咒骂声。
周小安溜边儿走过去,不打算凑过去看热闹。
她是比较喜欢看热闹,可也得看是什么热闹。老大爷放风筝耍空竹,小朋友滑单排轮她能看得津津有味儿,这种泼妇骂街吵架的,她听几句就能犯尴尬症,从来不往前凑的。
可不想看却得听,“罗师傅!不能这么打孩子呀!再打就打死了!”
“小林子!你可别犯倔了!赶紧把东西给你爸!你这孩子不要命了!”
一个女人愤恨尖利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人的劝阻,“这孩子不打还行?就这么打还打不服他!
罗广生!你就不是个爷们儿!连你儿子都不拿你当回事儿!你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死了得了!挣不来钱,老婆孩子跟你吃苦受罪,连儿子都看不起你!”
周小安正好走到人群近处,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有钝钝的闷响,那是重重踢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可无论是打人的,还是挨打的,都闷声不吭,只能听到人群里劝阻的声音,和那个女人不住的火上浇油。
大伙儿劝得狠了,应该是有人去拉打人的了,女人开始气急败坏,“干啥呀!干啥呀!都起开!我们当父母的教训自己家孩子你们掺和啥?!你们知道咋回事儿就瞎劝呐?
这小兔崽子攥着他死鬼妈的金戒指不拿出来!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妹妹饿死!这心得有多狼啊!
我告诉你们!谁都别劝!国家都说了,不许私藏黄金!那是,那是不信国家!是坏分子!谁敢包庇坏分子?!我举报他去!”
虽然是强词夺理,可人家亲爹打儿子,又涉及到坏分子和私藏黄金,谁都不敢那么实打实地管了。
国家是有政策,不允许私藏黄金,让所有拥有黄金的个人去银行兑换纸币,可那也主要是针对成分不好或者大宗藏有黄金的人来说的。
现在政治形势还没那么严峻,没到66年以后一切都上纲上线的地步,普通老百姓不可能因为手里留个金戒指、金耳环就被定为坏分子。
可凡是无绝对,一涉及到这种政治上的事,大家都是会小心为上的。
几名围观的妇女相携离开了,边走边小声议论,“啥坏分子!净扯淡!还不是看上人家前面老婆的东西了!不要脸!”
“小林子这孩子,唉!不是我嘴损,这孩子啊,这么下去,早晚得让他爹打死!”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这孩子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啊!没死就算他命大了!”
……
围观的人群出现了一个缺口,周小安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一个高个子男人满脸恨意地死命踢打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男孩,那个男孩正对着周小安,额头和嘴角鲜血淋漓,眼睛却死命地睁着,像个见过血的小狼崽子,倔强狠厉又野性,让人看一眼就想转开头去。
打他的男人可能也是被他的眼神激怒了,打仇人一样毫不留情,却让人觉得他虽然是打人那个,却带着心虚的气急败坏。
男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已经被打得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却一直死命地护住胸前紧紧攥着的手,那里攥着的应该就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金戒指吧?
周小安的心里涌上浓浓的悲哀,这又是一个因为父母不负责任而受苦的孩子。
如可怜的小妞妞一样,如倔强的建新一样,如被迫卷入母亲和哥哥们争斗的周小全一样,也如同无辜惨死的周小安一样。
周小安心里残留的属于原来周小安的感觉被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激发出来,绝望地放弃爱情的悲哀,被虐待却没有立场反抗的无奈,濒死前的愤恨和终于解月兑的那丝轻松……
够了!还嫌这些孩子受的苦不够多吗?!
周小安第一次有了多管闲事的冲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