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星破晓,晨雾溶溶。
周振威身倚白马,春风柔面,立在楚府朱门之外,已有一个时辰。
昨夜他辗转反侧,冥想半宿,痛下了决心。要来好好问问玉翘姑娘,可否要嫁他?如若点头,什么方雨沐,什么太子,他统统不管。只把姑娘一鼓作气订下,这颗悬荡的心方才踏实。
门“吱呀”开了半扇,楚五半敞着衣襟,打着呵欠揉着眼,惺松之间,却见一门神。
皂色净面圆领锦袍,腰束青色锦带,挂湖蓝绦子白玉佩,阔面浓颜,且眼若流星,神情更是清冷凝重,透着股子桀骜威凛之势来。
“周大人有何要事?这一大早的?”昨少爷才解了对周大人的禁令,楚五自是显出热乎劲来。
他还未来得及答,已有轿夫抬着顶轿子鱼贯而出,旁跟着楚芸,他与周振威并未多话,仅深作一揖,`.``即离了去。
最后施施然,慢悠悠走近的,自然是楚太傅了!
他正背着手,心情不错,赏着墙边浸浸烧林红杏,这么一走眼,即在朱门开处,瞧着了周振威。
拧了拧眉,他抿着唇,眯觑着眼,竟是一言不发。
“周振威见过楚大人!”周振威早以恭敬行礼,却也不卑不亢,朗声道。
楚太傅上下打量着他,朝那腰间玉佩扫了几眼,定睛又注目了一会,瞬间满不是滋味。
这一不是滋味,相由心生,脸色便威威严严的,话里自然就带着几分没好气:“这不是晏京府周少尹么?又来我这府上堵门,是何用意?”
周振威已听出语意不善,他也不辩,老老实实且坦荡荡道:“我与那方家小姐订亲已除,今特来向玉翘姑娘说明缘由,以得其谅解。”
“周少尹可笑,你订亲之事与我家姑娘何干?”他怒斥道:“虽前朝女帝,解了拘谨民风,男女大妨日益松懈,但如你这般大剌剌寻上门来,指明要见深宅女儿的,倒是罕见又可恶!这是要毁我家姑娘名节么?”
周振威静听,略一思索,索性单膝着地,跪在楚太傅身前,抱拳粗声道:“自与玉翘姑娘初见后,振威钦慕至今,当她明珠,濯濯心藏,岂敢亵渎半分?如今这订亲之事虽解,仍唯恐姑娘心中认定,振威是朝秦暮楚的轻浮之人,定要与她说个清楚明白,还请楚大人恩准!”
楚太傅有些意外,如若周振威寻些其他缘由,他必毫不留情将其轰走。却未曾想过他竟如此实诚,当着下人的面,放架,行跪拜之礼,诉肺腑之言,倒让他起了些许赞赏之意。
如今朝堂之上,他也听说此人不少事来,却是个作风凌厉、执法守正的,有文官的心思缜密,亦有武将的刚硬果断。
更何况,他还能不晓玉翘心底那点女儿心思么?
“你就在这里候着,小女让你进,你才得进去。”他又看向楚五道:“如若你敢私自放他进去,小心着皮!”
语毕,便不再多看周振威一眼,即上了轿离去
玉翘早早就醒了,只是懒懒的倚着翡翠色粉莲枕,昨夜急雨打檐边声,潇潇簇簇了大半夜,她情丝昏昏,想着那人可得却不得,就流了些泪,直到纱窗透了光进来,隐隐听到碧秀开了门,卷了湘竹帘,轻轻低低和婆子说着话儿。
等碧秀端着半铜盆热水,胳肘弯搭着棉巾进了屋来,却瞧着自家姑娘,披垂发卷儿,仅着葱白短衣长裙,轻扭小腰探着身,朝敞开的窗外怔怔望着。
“小姐在看什么呢?雨过微凉,该披件衣才是!”
玉翘听着碧秀唠叨,寂寂心儿有了些温意,逐回转身就着盆水儿洗漱,巧着春紫掀帘露了半脸,笑嘻嘻道:“三小姐让我送几块刚绣完的红帕子来给二小姐沾沾喜气!”
碧秀忙上前接过,摊了开来,皆绣着鸳鸯戏水、或者比翼鸟双飞图。
玉翘便笑道:“玉欢越发能耐了,绣的精致!”她瞧着春紫还杵在帘那,便说:“你进来,我问问你,玉欢喜服绣的什么花样!”
“二小姐直接去问三小姐吧!奴婢还要送帕子去呢!”春紫放了帘,一溜烟出了门去。
“这小妮子,愈发不把主子放眼里了!赶明儿把她拉出去配小厮!”玉翘咬着牙道。
“小姐又在这放狠话!却做不得数。”采芙巧着正好进来,撇撇嘴道:“前些日子,少爷房里红菱那丫头,配了旺儿,小姐舍不得跟个什么似的!把那旺儿唬的都不想娶了!”
玉翘脸红了红,啐道:“碧秀,拿针来把她那嘴儿缝起来,看还乱说话!”
这边正闹成一团,绿儿进来传禀:“周大人立于外门之外,老爷说了,小姐允可,他才可进来二堂。”
默了会,玉翘脸色平静,淡道:“领周大人去二堂,我稍后就到!”
周振威瞧着玉翘,着水蓝衫、杏黄裙,娉婷坐与椅上,垂芙蓉面,仅露了截润琼酥白的颈子。
拂腻微香!他似已用手模过那雪莹处,这心头就突突跳起来,火烧火燎般,喉咙竟有些干哑!
“周大人一大清早便来寻玉翘,不知有何事要说!”等了片刻,不见他做声,玉翘便开了口。
周振威理了理思绪,沉沉道:“我与方家小姐订亲之事,实非本人意愿,今日想将来龙去脉讲与姑娘听!”
“这是周大人的事,与玉翘何干?”
姑娘面色冷,话说得更冷,他只觉心如坠谷底,由不得苦笑道:“玉翘觉得无关,是忘记了上溪村老宅那明月夜,我说得话了么?姑娘忘了,我愿再说一遍!”
玉翘抬眼看他,唇边笑容清浅:“玉翘不想听,大人也把那些话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