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翘转身,静对笑意盈盈的方雨沐,但见她云鬓轻堆,粉黛薄施。一身荼白衣裙,再素简不过,仅戴了副绿玉耳坠妆扮,倒显了几分清雅之姿。
如若不是那熟悉的香油膏子味儿袭上鼻尖,连玉翘都不敢相信,这竟是重生而来的秦惜月,流春院那位风流妖冶的头牌花娘。
谁不知呢,秦惜月总是松挽鸦发,似轻微触碰,就乌瀑流泻,独爱绯红、胭脂、丹色的衣裳,非要露出细腻的颈子及一大片白脯,雪莹莹的,逗得边城的将士及巨贾丢了三魂六魄。
玉翘想起昨夜里做的梦来,那帐中将秦惜月疼宠的周侯爷,那低低沉沉的暗哑笑声,让她心头没来由泛起淡淡的苦涩。
方雨沐也在打量她,弯着唇率先开口道:“数月不见,如今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呢。”
“方小姐糊涂,出嫁从夫,自然叫周夫人最为妥当。”玉翘淡道。
“周夫人!”方雨沐眸光一黯,也就瞬间,颌首说:“果然是雨沐糊涂了。应叫周夫人才对。”
“方小姐特让大伯母将我骗来,不晓得所为何事?”玉翘目光转而在大夫人脸上巡回,直看得她不自在的低头,才微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方雨沐已窥出玉翘并无意与她纠缠,一副说走就走的绝决神态。逐凑近她身边,低声求道:“我已在八角琉璃殿附近,那片荷池的中心亭上,摆下了香茶糕点。想同周夫人推心置月复的说些话,并无半点恶意,还请周夫人赏个薄面。”
“你我志不同且道不相谋,必聊不到一块去。”玉翘微抿起唇,话里起了嘲弄:“倒不如各走各路来得安生。”
方雨沐笑着摇头:“周夫人此话差矣,我所要讲与你听的,必是惊天的秘密。冲着这个,你也总该听听再走才是。”
玉翘默了默,再抬首已是展颜:“你如此说来,我若不去,似辜负了你一片心意,罢了,我随你去就是。”
大夫人舒了口气,上前来告辞道:“老祖宗由着二侄媳伺候,我这心里委实放心不下,总是要赶去看看是否安好。就不打扰你俩说话儿了。”语毕,又与二人寒暄过两句,即匆匆去了
中心亭,荷塘深处。
快至重阳,已无景可赏,残荷老翠,倦柳荒丝,让人只觉满目凄凉。
玉翘坐将下来,将桌上茶点扫了眼,显嫌弃之色,并不动。
方雨沐倒是不管,自顾自斟茶一盖碗儿,边饮边瞄了瞄边上立的几个丫鬟,低道:“你我说些悄悄话,可否让这些丫鬟离得远些?”
“无妨,她们几个忠心护主,虽在身边,却知分寸。”玉翘浅笑拒绝,前一世,她可没少被秦惜月作弄,吃一堑,总是长一智的。
方雨沐不置可否,放下手中茶碗,看着玉翘,突然道:“周夫人可觉我这身上香味,似曾熟悉?”
玉翘摇头,蹙眉皱了皱鼻:“不曾闻过。”
“不曾闻过?夫人又想糊弄我。”方雨沐脸带得意之色道:“这香油膏子可是关外胡人所制,与那番榴塔香同样稀罕,甭说晏京,就连边城中的达官富贾,想要弄到也委实不易。”
她眼神晶亮细看玉翘,突得话锋一转:“我前些日子送了周大人一瓶呢!周夫人不晓得么?”
听了此话,玉翘心中醍醐灌顶,之前想不明白的地方,此时却愈发明清。
想必夫君在凤栖院所遇那位能卦算人前程生死的女子,竟是这方雨沐了。
凤栖院、卦算前程生死。玉翘唇边笑意戏谑,对方雨沐愈发鄙薄,微扯了扯唇,淡淡道:“夫君未曾给过我什么香油膏子,他也不敢。况且,依方小姐所说,这物是胡人所制,胡人骑马游牧,吃食膻腥油腻,自然制的香膏气味浓烈熏人,多以掩自身体味浓重。我身无异味,要这膏子做什么。”
一席话毕,方雨沐脸色阵红阵白,显了窘色,强逞道:“周夫人还是浅薄了些,这膏子还有个妙处,亦有催情的效用!”
“罢了,我不想听。”玉翘打断她的话,冷笑道:“方小姐说起来是官家女子,养在深宅,未曾嫁人,怎言行举止却如花楼妓娘般聒噪轻浮,用这些歪邪心思,倒不如想想如何端正做人。”
“端正做人?”方雨沐嗤之以鼻,前一世楚玉翘端正做人,不屑与她为伍又如何?花颜被毁,沦落在火燎烟熏的灶房方寸之间,活得生不如死。
再来一世,她方雨沐已得先机,占进天时地利,定要得自已要得的,就未曾想过什么捞什子端正做人。
心神回懔,方雨沐站起至玉翘身前,突的双膝跪地,再抬首,已是面容苍白难过,盯着玉翘诧异的神情,咬着唇道:“雨沐自然也是想端正做人的。求周夫人给我个机会。”
“方小姐忒可笑,从未听说端正做人,还要旁人给你机会的。”
听了此话,方雨沐眼泪簇簇而下,哽咽道:“夫人应晓得,我因周大人退婚一事,皇上曾下过口谕,如若在此次殿试前未曾觅的良缘,势必嫁于状元郎为妻,如今殿试已过,家父多方打听,有位姓李名延年的书生必摘头魁。我心惶怕难安,那李延年不爱,有龙阳之癖,我怎能嫁于他受这活罪?”
玉翘绞紧绢帕,声音干哑的很:“你说于我听有何用,如若真不想嫁状元郎,方小姐聪颖,定有法子避过。”
“雨沐只想到一法,请夫人成全。”方雨沐语带哀求道:“我对周大人早就暗生情愫,听闻夫人不能子嗣,雨沐甘愿此生做小,不敢有争宠夺荣之心,只愿陪侍大人及夫人左右,以备生育。且周府内人多事非多,稍不留神,必生差池,雨沐愿替夫人避祸生福,一生平安。”
“此话又从何谈起?我竟听的稀里糊涂呢。”玉翘笑容越发飘渺,如烟雾般笼住了面颊,看不出半点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