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一年多的日子过去了。
当徐玫头一次见到父亲之时,已经是她搬进了集雅苑半年之后,她的周岁礼过后的第三日了。恩,父亲并未出席她的周岁礼,而在场所有来贺的所有人,并无一点儿意外。
此时,徐玫已经很努力地长成了一个粉女敕女敕的,胖乎乎的胳膊腿儿还如同藕节一般,因而总是遭到徐惠取笑和徐立前维护的,小小的姑娘。
她终于能甩开小胳膊小腿自如地行走,开口虽然还是三两个字,却足以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按照石斛姑娘的说法,她已经十分健康,足以承受药浴锻体了。
“玫小姐,老爷回来了,夫人唤您过去见礼。”金姑姑向着粉粉一团的徐玫含笑行礼,目光中透着亲切和喜爱。
徐玫正追着一只矮胖胖黑乎乎的狗儿玩的正开心。白女敕女敕的额头上布满了小香汗,几根+.++毛柔柔的头发丝弯弯曲曲地粘在上面,在清晨的阳光下,闪动着让人情不自禁喜悦起来的光彩。
“谁来了。”小小的姑娘嘟囔一声,注意力还在前头正咬着尾巴等她的狗儿身上,似乎正琢磨着怎么追上去抓住它。
金姑姑微笑道:“回小姐的话,是老爷回来了。就是小姐的父亲。”
“父亲。”小姑娘眼睛一亮,抬头道:“爹爹?”
金姑姑点了点头,道:“让女乃娘给您换衣裳可好?”
徐玫点点头,接下来就表现的十分顺从,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金姑姑在一边看着,不禁微笑,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了片刻的怔忪和走神。
徐玫将金姑姑的表情收进了眼底,开口唤道:“姑姑,金姑姑。”
金姑姑回神。小姑娘却又开心地照镜子去了。似乎刚才就是为了唤她而唤她。
金姑姑无奈地笑了笑,眼神越发显得柔和。
徐玫装扮一新,被金姑姑抱了一路,到了梧桐苑外才被放了下来。徐玫有些紧张兴奋地板着小脸,迈动着小短腿走了进去。
徐立前和徐惠已经到了。
徐玫进屋后扫了一眼,立即就看到了她的父亲夏长渊。
夏长渊几乎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连年月都没有变。他头束黄玉小冠,眉目舒朗,鼻廓挺直,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一身月白滚边的做道袍剪裁的衣裳,故意做的宽大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却又透着洒月兑淡然,让人印象深刻,当即就能生出好感来。
此刻,他正坐于客座,带着淡淡的欢喜,看向徐玫。
徐玫顿了顿,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时间有些恍惚。
前世,她见父亲的次数,要比见母亲的次数要多一些。大约是因为五柳馆不过是座道观,地方不比徐宅大,房间也不比徐宅多,仅仅那么点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原因吧。不像住在徐府,分成了好几个院子,见面需要换衣打扮、要通禀问候。
父亲有指点她读书和诗词书画。
但父亲也总是云游,真正在道观中住的日子并不多。对她的态度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徐玫对他有仰慕,却总是不够亲近。仿佛,她在心底从未当做父亲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一般。
有时候回想一下,前世的自己,仿佛是孤单单独自长大的一样。有父母,却不亲近;有兄姊,也一样不太亲密……
“玫儿,快过来见过你父亲。”徐夫人向徐玫招了招手,微微笑道:“你不是问过我父亲去哪儿了么?吶,他现在回来了。”
徐玫迈动小腿走近一些,有些不太标准地行了礼,歪着头看着夏长渊,神色怯怯犹豫,并未开口叫人。她悄悄地去看徐夫人的脸色,也并未觉得她有什么不悦。
夏长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徐玫,仿佛是要将小女儿的容貌记住了,才微带着笑意开口道:“长的很像夫人你。也很健康,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玫儿很乖巧懂事。”徐夫人道:“除了最开始闹了两日外,后来都是十分听话好带的。几个女乃娘都说很省心。只是学会走以后,日日追着她的狗儿跑,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像是个小子。”
夏长渊竟然听到这里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让人很是费解。
才满周岁的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总不能要求这么大的小女孩就知道喜爱穿衣打扮就知道优雅淑静!
片刻,夏长渊展颜一笑,堂上仿佛突然间亮了一下,一切都褪了些颜色似的。
徐玫眯了眯眼睛——
她差一点儿忘了。五柳先生诗画双绝,但最绝却是他的笑容,足以让百花失色!相传,他游历烟花扬州城,友人请来扬州第一美姬倾云仙相伴左右,席间不知为何五柳先生展颜一笑,竟然让倾云仙羞愧难当,立即找来黑纱蒙面,曰终生再不敢在五柳先生面前言第一美!
很难相信,一个而立之年蓄了须的男人,会有这样让人忽略其他只觉得美的笑容!
徐立前和徐惠有些呆傻。
几个丫鬟忍不住面生红云,一个个不敢相望。
徐夫人静静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在夏长渊收敛笑意之前,她已经转目将视线放在手中的清茶上。
“这个给你。”夏长渊向徐玫招招手,拿出一个手链来,给了徐玫。
“为父在来的路上亲自雕刻的,带着玩吧。”他对徐玫温和地道。
一个桃核雕刻成了一个小小的篮子模样,用一条大红色的编成的粗线串了,便是与月月手腕上的银镯子比,也是十分简陋的。不过,据说这种东西在民间十分流行,有镇魂辟邪的功用,家家户户小孩子手上都有的。
前世的徐玫,也曾经给她的傻儿向民间一个百寿老人求过一个,以希望她的傻儿能够有好转起来的那一日……只可惜,没有用。
徐玫拿过桃篮看了看,仿佛是喜欢上面那个十分小巧的篮子,也喜欢那大红色十分鲜艳的粗线,仰起稚女敕的小脸,道:“谢谢,爹爹。”
“要叫父亲。”徐夫人纠正道。
夏长渊微微摇头,道:“无妨。小孩子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