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本尊要研究一番。”
洪光道长理所当然地将金属物片收起,但脸色却不见多少喜色,再次四下查看。
只可惜,石室空空荡荡。几人检查许久,仅仅是找到了一些山体之间的狭小缝隙,狭小的只有些许空气能透进来不至于让这石室太过憋闷而已。连容纳鼠蛇进出的空隙都没有。
再无其他机关。
再无任何只言片语。
没有尸骨。
也没有如何凌乱的痕迹。
似乎徐师的归途异常的方便且顺利,就那么挥挥手之间,不动声色地,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徐玫突然察觉到暗室中生出凌厉的风,压得她面容一白,忍不住踉跄后退!徐夫人按住了她的肩头,托着她快速地退出了石室,徐玫这才觉得好过许多。
她再定睛向石室看~去,不禁满目骇然!
石室之中,围绕着洪光道长无端生出一股劲风!劲风旋转,越来越快,刮起地上散落的碎石尘土,如同风暴之眼一般!
“娘……”徐玫呢喃,根本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道长很失望,情绪有些不好。”徐夫人退的更远了一些,看那些石床之物似乎也露出了些不自在,又很快地掩饰住,走到通道口附近,才重新站定了。
两人都没有要检查这个大石室的意思。
《天师传》所言,这石室昏暗无光,仅有缝隙通风,并无其他怪异之处。而天师之所以能够“从天而降”,是莫名其妙的,他本人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异象……
这间石室,“天师”后来再没有来过。根本没有检查的必要。
也就是说,洪光道长想要在此寻找徐师离开的方法,注定一无所得。
难怪洪光道长会如此失态,有一种控制不住自己内力的迹象了。
徐夫人应当也是看过那本《天师传》的。
徐玫猜。
反正,徐玫才是一看这石室,就满脑子都是那话本之中描写的旖旎之景,有一种目光不知道往哪儿落的荒唐之感。此时,她什么都不想讨论。
母女二人站在通道口等待了许久,才听到那小石室之中的动静息了,洪光道长神态已经恢复了风轻云淡的高人模样,看了看两人,对徐夫人道:“本尊决定在这里精修数日。”
“是。”徐夫人恭谨地道:“此处可需要打扫一番?”
“不必了。”洪光道长道:“夫人且守住外面通道,不让人打扰到本尊即可。”他看向徐玫,问道:“按照之前本尊应下的,你想要什么?”
徐玫看向了徐夫人,意欲求助。
徐夫人朝着徐玫颔首淡笑,向着洪光道长行礼之后,却是抬脚向通道外而去。
显然,徐夫人是不想干涉徐玫的选择。甚至,她都不想知道徐玫选择了什么。更表露了这样的意思:徐玫的东西,是属于徐玫的。再珍贵,她也不会觊觎窥视!即便徐玫是她的女儿。
洪光道长露出淡淡的欣赏之意,即刻又收敛了,再次看向徐玫。
徐玫想了想,恭谨地问道:“仙长,我能看看那个东西吗?”。
洪光道长点点头,从怀中模出那本书籍大小的金属物,随手给了徐玫。徐玫恭敬小心地接过来,拿在手中,左右翻看一阵,看不出任何所以然,当然也不敢乱碰任何地方。她将这东西的样子记在了心里,又恭敬地将其还给了洪光道长。
“说吧。”洪光道长收好东西,再次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有像道长一般高深的武功。”徐玫一边说话,一边留意着洪光道长的神色,见其神色没有半分所动,就继续道:“但我习武的资质不算好……而且,我也不愿意苦苦修炼。”
这个要求,听起来实在有些贪婪,无法给人以好感。
但徐玫却正是这么想的——
再好的心法,都是需要时间和资质,才能有所成就的。若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才能有小成的话,她浪费这个时间做什么?不如去干点儿别的!
若是洪光道长不能大成所愿的话,那她就换其他的,丹药也好,灵兽也好,都是很有用的东西。比需要花大把时间才能有所成的武功心法要强多了。
“此间之人,想要达到本尊的高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洪光道长没有斥责徐玫什么,缓缓地道:“但你愿意将你的请求打个巨大的折扣,想立即成为此间一流宗师的水准,本尊花费心精力,还是能达到的。且自己要受些苦。你考虑一下。”
“请仙长成全!”徐玫连忙道。
能成为一流宗师,那就会有大用了!
“既然如此……你三日后子夜之时,再过来此处吧。”洪光道长淡淡地道。
徐玫恭恭敬敬地行礼,退出了石室。
她从通道出来,重见天光之时,徐夫人已经不在附近了。深潭左右,木板等物还在好好的待着,只是那个插着竹竿的陶块却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什么人在。
只有朱燕,正在潭底木板上走来走去,正等着她。
“小姐,您可出来了!”朱燕看向徐玫,大松一口气。
“恩,我们回去吧。”徐玫左右查看,有些疑惑,问道:“娘没有派人守着这里吗?”。
“是有人守着的,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朱燕低声回禀道:“婢子亲自听夫人吩咐过了。”
“哦。”徐玫点点头,踏着木板,向上走出了深潭。
回到了精舍,她吩咐人打水沐浴,梳洗之后,歪在了榻上,方才觉得有一些深深的疲倦。
所谓《浮世经》,竟然就在这潭水下面。但却是无人会用的金属物件……如今,那物件被洪光道长得了去。
那么,是不是有些东西,该告一段落了?
但一个不知如何用处的金属物件的出世,所有的一切却仿佛又没有任何改变!
五月的天依旧蓝的不见一丝云,太阳依旧热烈灿烂!桑树叶依旧浓绿欢长,蜜蜂还是会飞过来采着石榴花蜜!
徐家还是徐家。
洪光道长依旧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啊……
徐玫思绪纷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努力放空心神,不再多想。
眼下,她只有一件事情需要准备。
眨眼三日。
第四日清晨,徐玫再一次从深潭底走出,俏脸苍白,脚步有些虚扶,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朱燕吓的脸色一白,连忙搀扶住了徐玫,没想到却模到了一身潮湿,却是徐玫的衣衫湿透,不禁惊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累了。”徐玫干脆停下来将全身靠住了朱燕,虚弱地道:“你背我走吧。我走不动了。”
“是是,婢子背您。”朱燕见状心头有些发慌,连忙半蹲背起徐玫,向着精舍走去。
她甚至不敢问徐玫,在下面度过的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徐玫自己也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盘膝坐下之后,洪光道长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徐玫头脑之中才冒出这样的诗句,随即就被无数的无法描述的疼痛袭来,所有知觉想法只剩下了一个“痛”字!再听不到看不到!
只有痛痛痛!
持续不断的,只有波峰没有波谷的,不容有任何喘息的,痛痛痛!
她的意识应该是模糊的。
却始终没有昏过去。
就那么,生生承受了一夜!无法言喻的痛!
徐玫此时能够感受到游走在她全身经脉里的那种深沉宽广的力量。她相信,只要她稍微一用力,自己就能飘身飞起几丈远,一下子从潭底飞上柳树下,再一纵,就能回到她精舍的房间前面。
但一夜的疼痛折磨,却偏偏又让她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不有了!
她很累!
她需要休息。
徐玫心中叫嚣着这个念头,浑身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地趴在朱燕后背上,道:“给我准备祛除疲劳的药浴,我要用。”
药浴之后,再睡上一觉,再醒来,那就应该是一个新的自己了。
徐玫想。
……
灿烂的五月很快过完了。
炎热的六月也走到了尽头。
午后下了一场雨,将山林洗刷的青翠欲滴,也洗去了酷暑和烦闷。
蝉儿似乎也享受着这雨后的清新,安静地待在树枝上,不再聒噪。
深潭再次积满了涧水,泛着淡淡的绿意,如同一个绿色的玛瑙石一般。只是水质不知为何依旧不好,若是沾身,依旧会让人发痒。在洪光道长离开之后,那个笨重的陶块又被重新放回了深潭之中。
水渠也没了痕迹。
待小道童们回来,一切都如同从前,一模一样。
徐玫没有随着徐夫人下山去。
她留了下来。
此时,她让人在最大的一颗柳树的树荫下摆了一把摇椅,拿了本诗集,有一句没一句地看上几眼后,摇晃着椅子,闲适的很。
突然,她的耳朵动了动。
上山的桑林小径上,夏长渊背手缓缓走上了山。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景色,目光之中,似乎有感慨回忆之色。
在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少年。
不是莫仁。
而是清风。
夏长渊看见了这边柳树下的徐玫,没有进道观,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之中,充满了笑意。
直到他走近数步之内,徐玫才恍然察觉,猛然抬头。看到夏长渊,她露出惊喜之色,跳起来将手中诗集往椅子上一丢,疾步走到夏长渊面前,高兴地叫道:“父亲,您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夏长渊笑道。
他走到徐玫跟前,伸手模了模徐玫的脑袋,感慨道:“半年不见,玫儿都长这么高了啊。嗯,长大了,却还是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姑娘家该是什么样子呢!”徐玫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夏长渊摇摇头不答,走到摇椅边,弯腰将徐玫看的诗集捡起来,自己坐了下去,道:“有茶吗?我有些口渴了。”
“来人!”徐玫喊了一声,待大麦几人支了座椅端了茶来,她也坐下了,见夏长渊一直霸占着她的摇椅不起,甚至已经开始翻看诗集津津有味地品读起来,那一种真正的从内而外的闲散的清雅之意,而非是从前那种故作出来的端着的清雅……徐玫心中有些惊讶,口中却抱怨道:“父亲,这是您的道观!您回来了,怎么反倒一副客人的样子了!”
“有客人像我这样不客气的吗?”。夏长渊收了诗集,过来徐玫这边坐下,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赞道:“茶很好,煮茶的手艺也好。”
徐玫好奇地打量着夏长渊。
夏长渊也不在意,就那么慢悠悠品完了一盏,又给自己斟了一盏,一边捏着茶盅把玩,一边眺望着远山青翠,悠闲惬意极了。
“父亲,您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良久,徐玫见夏长渊似乎就要这么悠闲地坐上半日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以为你能忍住不问呢。”夏长渊洒然一笑,道:“太平观所有事物,我已交给了莫仁。卸下了重担,再回归故地,自然心头雀跃快活,一身轻松。”
徐玫愣住了。
夏长渊一直将莫仁当成继承人培养,这徐玫知道。她也知道,莫仁的心性和能力,一直都让夏长渊十分满意。夏长渊会将太平观交给莫仁打理,徐玫并不意外。
但夏长渊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他从此与太平观再无瓜葛了?交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划清了界限的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徐玫问道。
“有人将将担子接过了,而且也是我能放心之人,那么就交出去了,没有太多的为什么。”夏长渊道:“新帝要将太平观收归皇室所用,我自觉已经对得起师尊的嘱托,是以如今想要当个真正的山林闲人了。”
“每日看看书做作画,岂非快活惬意至极。”
夏长渊此时是真的很开心的。他的言语神态之中,满是欢欣轻松之色,没有任何一点儿担忧不舍。这些,徐玫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只是。
莫仁才多大点儿。
夏长渊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太突然了一些。
他为何就能那么信任莫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