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僵立,如同冬夜冰雕。
被洪光道长在身上动过了手脚,那他亲自下令送过去的将士们,就不再是属于他的了!
“呵呵。”新帝低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内,渗人无比。
“皇兄。”九公主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
她一身大红宫装,俏脸冷冽。她盯着新帝,冷声问道:“皇兄就这么一直这么忍耐下去?”
“不忍耐,能如何?”新帝的脸上还残存着癫狂之后的痕迹,无比扭曲。
“这么下去,大夏迟早会完。你这个皇上,当的也是窝囊。”九公主道。
新帝龇牙咧嘴,没有说话,眼中尽是扭曲的风暴。
九公主没有再说话,伸出手,掌心朝上。
新帝的看向她白女敕的手掌,看到上面那黑色的小楷,目W@光一凝,眼神之中再露危险的光芒。
九公主握拳放下手臂,火红的衣袖垂落,将她的拳头盖在了下面。她看了新帝一眼,转身离开,如同一袭燃烧的火云!
四海酒楼。
九公主站在窗前,看街道上熙熙攘攘,俏脸平静,不知该说什么。有人轻轻叩了几下房门。而后,房门被推开了。
“公主。”胡不为拱手道。
“你来了。”九公主转身,上下打量胡不为几眼,似乎对于他这一身行头打扮不满意。她坐下,没有点出,道:“身为东家,请本公主吃一顿,该是没问题的吧?”
“您这是寒碜我了。”胡不为道:“这酒楼我也才从您手里接管没几日。”他看向九公主,目光十分真诚,道:“对不住,之前,我也不知道,这酒楼是公主您的产业。”
胡不为用那笔财物的下落,换了京城四海酒楼的所有权。眼下,这座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酒楼,就在胡不为名下了。胡不为说,胡家多少年坐吃山空,到他这里已经所剩无几,他要一处酒楼,也是为了将来生存的保障。
四海酒楼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的确一直都在盈利。但其盈利的那一点儿收入,比起那笔银子,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所以,新帝也很大方,痛快地答应了胡不为的要求。
所以,胡不为现在是京城四海酒楼的东家了。
“我也不过是代为经营,算不上什么损失。你不必内疚不安。”九公主说罢熟练地报出一连串的菜名,胡不为听后,亲自下去安排了一番。
没多久,他便回来,亲自端着一个果盘,散着清香。
九公主随手捻了一颗葡萄吃了,优雅地将葡萄皮吐出来,道:“我已经将法子告诉了皇兄。也不知皇兄会不会下定决心。”
“应该会。”胡不为轻声道:“那是一颗毒瘤。若不能割去,后果无法承受。哪怕挥刀的时候明知会痛,但那必须动手。皇上是为明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九公主淡淡点头,继续用餐,没有再说话了。
“听说皇上准备筹办太平监……是真是假?”胡不为有些不解:“此时筹备这一处衙门,是不是有些多余?”
“皇兄大约觉得,非常时候,就该行非常手段吧。”九公主微微一皱眉,便松开来,道:“人心最是善变。皇兄也是想要有多一种手段。”
有时候,高压政策,控制言论,让许多人畏惧开口,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手段。虽然,这种手段一定会引人反感,被人诟病。
胡不为目光闪烁几下,指着桌上果盘道:“今年的苹果很不错,甜度非常高。”
九公主没有说话,用牙签取了一片苹果,放入了口中,慢慢品尝起来。
……
徐家的船队回到了松江。
之前的物资结算,各项应酬,来往交易……一番忙碌之后,待徐立前和徐玫乘船返回姑苏之时,已经是十月初了。
集雅苑少了许多绿色,多了初冬的萧瑟寒冷。
徐玫与徐清对着棋盘而坐,随手落子,说着闲话。
“清姐姐这么着急来集雅苑,是有什么要问的么?”徐玫笑眯眯地道。
徐清俏脸红了红,理了一下耳边发丝,向徐玫白了一眼,嗔道:“我好心来看你,你还嫌弃我来早了,打扰你休息?你这丫头,这么说就没良心了吧?”
“真的仅仅是来看我的?”徐玫依旧笑眯眯地,才不怕徐清朝她瞪眼。
徐清无奈,赌气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之后,才道:“我们姐妹的确很久没有一起好好聊一下了。我今天来,真的是想看看你这丫头,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次一次朝外面跑。”
“当然,你去了松江,陆家肯定会招待一二的。”徐清落落大方地道:“我来,是相信玫儿你肯定会替我打听一二的。嗯。我也是来听消息的。”
徐玫这才满意了,道:“陆家是到了陆老爷子那一辈月兑贫,到了陆大老爷他们这一辈,才算是发家富裕的。据说陆伯坚少年时候,陆家还只是一般商户而已,不算是大商家。”
“正因为当年贫穷的日子家中还有许多老人都记得清楚,所以陆家家风十分不错,节俭上进,族人之间也很团结,没有太大的矛盾斗争爆出来。”徐玫道:“只是,因为陆家底蕴太薄,所以到了陆伯坚这一辈人,就良莠不齐了。有上进懂事的,也有什么都不干就知道花银子的。”
“陆伯坚大哥这个人呢,的确十分不错。”徐玫的确替徐清好好地将陆家调查了一番,道:“他是长子长孙,一直被管教的很好。少年时候被监督着扎扎实实地读了好几年书,算是有一点儿学问吧。后来科举文章不做了,读书的习惯也没丢……他算是读书人吧,与清姐姐你不会没有话说的。”
长子长孙,那是一个家族延续的希望。
所以,这个位置的人,一般都会被严格管教着长大的,一般能力性格教养方面,都不会有大毛病。
陆伯坚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徐清闻言,出神了好一阵,才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恩,玫儿,多谢你费心了。”
“姐妹之间,客气什么。”徐玫微微摇头,笑道:“想来陆家这阵子就会过来姑苏下聘了吧。我一直还没有找到机会恭喜清姐姐你的。”
说到这里,徐清难免脸红了。
她换了话题,问徐玫道:“对了,玫儿,你怎么喜欢上到处跑了?之前多少年你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道观和家中,文文静静的,怎么突然间变了?”
“长大了么。”徐玫模了一下鼻子,道:“我这个年纪,心怀好奇爱跑爱闹不是应该的吗?难道徐雅不爱出门?”
“就是因为你总在外面,雅儿都不知道在我们面前嘀咕多少回了。”徐清失笑道:“她啊,也盼着能做成个大生意给所有人瞧瞧呢。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娘说她,她还老不乐意的。”
“不这样,就不是雅小姐了。”徐玫笑着道。
徐清摇头:“还不是要让人操心。”
徐夫人是家主。
徐惠和徐玫想要出门,徐夫人随口一安排,各处就妥当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徐立前,也能替她们安排好了。
但徐雅……
各处忙碌的都是正经事,徐雅跟着,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呢?要不要招待她?还是无视她?身份上,总是有些不尴不尬的。
所以,徐雅闹的再凶,李氏也牢牢地将她按在家里,绝不允许她跑到徐夫人面前提什么非分的要求。最多,让徐立明就近办事的时候,带上徐雅走一走吧。
徐雅这样,徐清也没少担忧头疼。
“不说她了。”徐清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棋局上,道:“来,玫儿,我们认真来几局,看看这阵子,是你我有没有进步。”
“乐意奉陪。”徐玫乐呵呵地道。
松涛苑。
徐惠也正在与徐立前一起摆弄棋盘。
徐立前面色认真,落下一子,立即占了巨大的优势,眼看就要赢了。而徐惠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此时见状,将手里棋子往棋盘上一丢,顿时将棋盘扰乱了,口中道:“不下了,没意思。”
她示意人将棋盘收起,靠在椅子上,看着徐立前,目光之中有怀疑有打探又有好奇,问道:“大兄,我看你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为什么呀?”
徐立前闻言故作苦笑:“难道惠儿觉得,我这会儿黑着脸阴沉抑郁才是正常的?”
“那必须的啊。”徐惠理所当然地道:“那南通是你待过的地方,你肯定有感情的。这一次他们受了大灾,凄惨可怜,你看了能高兴起来?”
“这是一。”
“然后呢?”徐惠继续道:“你成天说新帝登基之后任用周太傅,朝廷有多好多好的,兴冲冲地组织了一批人送物资去帮朝廷赈灾……结果呢,你信任的朝廷根本就不想赈灾!最后不得不出面吧,还抢了你的功劳……大兄,你真能高兴?”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要跟着徐立前一起去的缘故。
一来,她不想见到南通的惨状,那肯定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画面;二来,她也不想看到徐立前“大发慈悲”又“忠心爱国”。
“……”徐立前片刻无语,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想通了不行么?”
“南通一行,我已经竭尽全力。虽然结局并不完美,甚至与我期盼相差甚远……但此时我已经回到家中,不想通不放下的话,难道要将那些坏情绪带回来?”
“惠儿,我没有那么愚蠢吧?”徐立前问道。
“那不一定。”徐惠不客气地道:“你有时候就像是个木头,挺让人恼火的。”
“呵呵。”徐立前无法回答,只能笑了一下,转了话题,问道:“你最近忙什么呢?”
“哦,娘交代了我一些事情,我也是狠狠忙了一阵子,最近才回来。”徐惠想了想,迟疑一下,还是道:“大兄,我已经向娘禀明心意,也在祠堂正式举行了仪式……此生,都再不外嫁了。”
徐立前怔了一怔,有些不能接受,轻叹道:“惠儿,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是我的理想。”徐惠轻声道。
徐立前沉默片刻,惋惜地道:“其实,胡兄多次向我表示过,很喜欢你……我观他言语之间的意思,是春闱高中科举有名之后,算是取得了一个身份成就,就要来向徐家提亲的。”
“他之前不说,一来是因为清姐姐的事情在前,需要冷淡一段时间……二来是觉得,他一个身份不名的穷小子,配不上徐氏的娇女。”
徐惠以为自己能无动于衷的。但此时,听到徐立前说起胡不为,她的心还是情不自禁地一阵一阵地钝疼。那疼,没有尖锐地让人承受不住,但却能一点一点地,撕扯着她,让她的心无法安定。
怎能无动于衷。
徐惠俏脸微微一个变色,却又重新平静下来,摇头道:“胡不为是不错。我也的确曾经对他产生过一些好感。但,我已经做出了取舍。”
“大兄,你明白了?”
“所谓取舍,就是放弃不那么重要的一个方向,而坚定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虽然放弃有令人惋惜不舍之处,但总抵不过更重要的那一处。”
“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就不劝你了。”徐立前道。
“听说,胡不为去了京城之后,立即就得到了九公主的赏识?”徐惠轻声问道。
徐立前微微一愣,点头道:“胡兄的确最近结识到了九公主。”他没有讲的太多。
“胡不为是要走仕途要做宰辅的。”徐惠心中再次重重一痛,随即释然许多,道:“与我们徐家,是两条路。想必,他心中也做个抉择了吧。”
比起徐氏女,显然,对于胡不为来说,九公主能给他的帮助更大。
他有他的理想,所以,他也会做出抉择。这没有什么难以理解并值得伤怀的。
徐惠在心底告诉自己道。
只是,想到那一袭青衫,那一双眼睛,她的心,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痛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