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微笑的想再说些什么,杨公却上前来,拱手一礼:“孔老神清气爽,比三年前苍山清谈更加精神矍铄啊!”
孔老面容突然凝固,鼻尖冷哼一声,眼睛没有看杨公一眼,仿佛杨公是什么脏物般不屑,半响,声音无比响亮的道:“三年前杨解还是聊城名士中的佼佼者,曲水流觞宴上清谈有无,今日一见,却令人嗟叹,今年的苍山清谈你与卢符(即卢公)就不必去了!”
这话说的极重,卢公和杨公显然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孔老,更没想到孔老会因这细枝末节的小事厌恶自己,卢柬看在眼中,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如此软糯艳丽,清高淡雅,卢柬上前拉住杨毓的衣袖想要说话。杨毓身形没动,静等着卢柬失态。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飞过一片梧桐叶,划过了卢柬颈子,小小一片叶子竟将他的颈子割出三指宽的血痕,卢柬“啊~~~”的惊叫一声,只觉得脖子一凉,反射性的用手去捂,再一看,满手的血迹,登时眼冒寒光,浑身如坠冰窟。
:“谁!是谁!”卢公爱子心切,一边扶住卢柬的身子,一边警惕的看向四周。
此时,一位身着鸦色长袍,肤色略微黝黑的搞到男子自正门而入,威风堂堂,披靡天下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定是个久经沙场的军人。
大汉走路带风,行至卢公几人身边,目光炯炯的看着卢公,周身的杀气丝毫没有压制:“是我!”
众人再次愕然,这是铁焰军的校尉黎仲啊!
铁焰军是一支铁骑,若说在这乱世之中,还能真正与胡人正面一战的汉军,真是寥寥无几,而这支仅五万人的军队便是其中赫赫威名的。
一个月前,羯人与鲜卑狼狈为奸,用阴诡手段占领距聊城只有二十里地的要塞“南阳城”,铁焰军奉命夺回南阳城,故而来到聊城驻守,伺机而动。
:“黎校尉,今日微服巡防?”杨公面容发白,带着难以掩饰的谄媚道。
这一下,原本府门外有些同情卢柬的百姓,脸上也显露出一抹厌弃,真是不要脸!
黎仲却连一个轻蔑的眼神也懒得给他,转过身,对杨毓道:“杨氏阿毓,王靖之唤我来护着你的。”
此言一出,连孔老都有些震惊,片刻便笑着捋捋胡须:“阿毓,此行大善,连琅琊王氏的靖之都托黎校尉来相护。”
王靖之乃是铁焰军中客卿军师,被晋人称为芝兰玉树。
听听,芝兰玉树。
由此可见此人是何等披风抹月、宽宏超月兑的惊世之才!
而他的出身,更是高贵的不可言说。这样的人竟对杨毓侧目,也难怪连孔老这样的鸿儒也要惊叹几分了。
杨毓容色不改,耳中听见这名字,逐渐与昨夜爬墙的神仙少年相重合。只袖中的指甲狠狠的摁了摁手心的女敕肉,这黎校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人的名字,是想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么。心下恨恨,行色从容大气,仿若未闻般自然,双手一拱:“多谢黎将军大义,请黎将军替阿毓谢过王郎。”
黎仲很是受用的点点头。
杨毓看了看身边血流不止的卢柬,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神情依旧的软糯安雅,仿佛刚才那言之凿凿,语气冰冷之人从未出现,她恬静的道:“天色已晚,卢家二郎请到软塌上歇息吧,莫要耽误时辰。”
这是借孔老与黎仲之威,威胁卢柬继续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钱财散去,偏偏这小姑眼神没有一丝算计,言语又温柔和顺。
卢柬双眼带着些不可思议,带着质疑的盯着杨毓,似乎能凭借这目光在寻找这一切的答案。右手捂着颈子上的伤口,容色惨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半张着唇,喃喃道:“阿毓。”
孔老见状,暗自摇头,沉声道:“你们卢杨二家自诩名士,见这杨氏小姑子大义之举,却行止僵僵,容止恹恹,成何体统!”说着,他冲着杨公伸手。
杨公不明所以,僵持着身体,面色煞白,他苦心经营的名声啊,费尽心机跻身名士之列,却在今日因这等微末小事被赶出苍山清谈,他眸光瞥向沉静似水的杨毓,微微蹙眉。
孔老见状养生到:“将杨家账册还来!”
:“是。”杨公埋下眸子,双手奉上那长长的账册。
孔老接过账册,再懒得瞧杨公一眼,转身将那账册交给杨毓,连看也未看一眼,对杨毓道:“阿毓你继续。”
杨毓青涩中带着妖艳瑰丽的脸庞,染上三分喜悦,更是光彩袭人:“阿毓谢孔老仗义出言。”
杨公卢公带着血流不止的卢柬,在众人忙碌的目光不及时,悄然离开。
杨毓素手而立,微微低着头,掩去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恬静,眼角瞥到三人落荒而逃,心下觉得无比畅快,如此卑劣之人,终于得到一些教训,不知今日过后,他们又会如何花样翻新了。
不消一个时辰,府中奴仆都拿到了所得财物,离开留下的人数各占一半。
孔老和黎仲本是受人之托来协助一二,如今经此一事,也对这百姓中传言的骄纵俗物重新看待,当真有人能在如此家变之后还维持这等风度难道不是天之骄女吗?
杨毓感受到来自孔老善意的眼神,回身垂首,对孔老和黎仲分别盈盈一礼:“阿毓不才却得长者良言,今日之恩,阿毓五内铭感。”
黎仲连连摆手,刚毅紧绷的面容,略略透出一丝和善道:“当世女子若都如杨氏阿毓这般宽怀大度,我晋人江山岂会如此被胡人侵吞,阿毓此举,比肩须眉!”
杨毓微微颔首垂眸,不禁又是抿唇一笑。
杨府的家丁将剩下的五十车米粮装好车,随着黎仲的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驱车前往铁焰军的练兵场,祺砚秀美的小脸容光焕发,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这是我家女郎散尽家财送给裴将军的粮草呢!我家女郎可是刚刚故去的虎贲中郎将的女儿杨氏阿毓!”一旁的数十个家丁荣光与共,不自觉的腰杆也笔直笔直的。
一旁的百姓大惊失色,喧哗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