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毓闭上双眼,安歇在车中。
隐约中,思绪回到金陵卢府偏门处的小院。
:“女郎,主母言近年大旱,金陵城米粮价贵,遂……”静墨迟疑又为难的将手中空空如也的米口袋攥的紧紧的。
杨毓哭着搂过静墨的身子道:“一个月,一个月只给了三十粒米,杨姝是想逼死我么!”
祺砚口快,虽脸上也是哭着的,却不服气道:“他卢家的富贵是如何得来的!有事就来又是求又是吓的,无事时连米粮也不给!”祺砚说的更加生气,身子虽然虚弱,却走到院子门口,叉着腰喊道:“世上哪里有这般狼心狗肺之人!”
:“祺砚!”杨毓喊了一声,她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惊惧至极的模样,压低声音道:“阿秀在杨家手中!若惹杨姝不悦,阿秀性命堪忧!”
祺砚一听这话,脚下不&}.{}禁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祺砚眸光一转,看向院子角落那块荒田,眸光一喜道:“女郎,奴不会叫你饿着!”她快步走出卢府偏门。
静墨将杨毓安顿好,也形色匆匆出了府门。
整整一天祺砚与静墨没有回来,第二日下午,祺砚手中提着装的满满的麻布口袋进了门。
不一会满满一盘的水煮蝗虫端了出来。杨毓隐隐作呕,脸色更加苍白。
:“女郎,奴曾听农人所言,有旱必有蝗,这蝗虫虽长相可恶,却是能补身之物,奴在郊外捉了许多,求农户家煮好带了回来。”祺砚将满盘子的蝗虫再次推到杨毓面前。
这副情景,杨毓深深的记在心中,她手指颤抖着,伸向破烂的盘子,脸色难掩厌恶,她咬着唇,眸中眼泪滚落下来,猛地抓了一只蝗虫扔到嘴里,她嚼也不敢,直接吞了下去,口中呕着,她双拳紧握:“卢柬!杨姝!我不会死的,我要看着阿秀成才!我不死!不死!”蝗虫的硬壳刺的她喉咙如同咽下钢针,心中恶心,为了保命又不得不咽下去,这蝗虫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憋的杨毓满脸通红,口中不住的呕着,又狠狠的往下咽。
:“女郎!”静墨脸色苍白无比,手中捧着热腾腾的包子进了门。
杨毓满面泪痕,面色青白。
静墨将怀里的包子递给杨毓:“女郎快吃。”她微笑着拿了一个递给祺砚:“你也吃!”
:“你哪来的钱买包子?”杨毓有些犹疑,不肯碰。
静墨面色一僵,接着若无其事的笑道:“讨的。”
杨毓微微沉下脸,讷讷的道:“是我连累你二人。”
:“女郎快吃!”静墨拿起一个白白胖胖玉雪可爱的包子塞到杨毓手中。杨毓忍者喉间的酸涩,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仿似那就是卢柬与杨姝的肉。
:“静墨,你也吃!”杨毓晃过神,将包子递给静墨,只见她笑着拍拍肚子道:“我早已吃了个饱,你们吃吧。”
杨毓的眉心越来越紧,她紧咬银牙,恨恨的张开双眼,心中的恨意似乎要冲破心胸,破体而出。在再普通不过的包子,嚼在口中,却让杨毓觉得仿佛吃了人间最美味的东西,香甜松软的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也咽下去,狼吞虎咽的模样,看的静墨与祺砚眼泪汪汪。
耳边是车轱辘压过土道的声音,鼻间萦绕着上品熏香清甜的气味。已摆月兑了,此生再不会与他们相交,再不会了。
杨毓转眸看向车外,日头逐渐落下,夕阳的余晖照着乡间的路途,将世间万物笼罩在灿烂的晚霞之中。
:“止行!”
窗外传来一声高呼,马车又前行几步才稳稳的停了下来。
下仆们照例在空地上忙活着搭建帷帐,杨毓缓缓出了马车。
:“为何不能沐浴?”一个尖利娇女敕的女声自她身后响起。
杨毓转眸看去,是陈氏的小姑子,她不满的叫着。
陈氏家主红着脸,不悦道:“就是你迷恋的王靖之不许车队中人沐浴,你若不满尽管离开车队。”
陈氏小姑双目含泪,身子不自觉的往后躲了躲,喃喃的道:“阿翁将大车送回聊城,现是连我也要弃了么?”
陈氏家主身形一顿,眸光微闪,看向正看着他的小姑,声音软了几分道:“总归是向前走,过不几日,出了旱区,届时你想如何戏水阿翁皆不拦着。”
小姑软糯的点点头,唇间全是委屈。
下仆铺好了素缎与软榻,士族们踏上软榻,又开始了每日的饮酒高歌。
杨毓再无兴致看下去,转身回到自己的青帷帐中。
帐外是超月兑于世的高歌长啸,杨毓缓缓闭上双目。
次日一早马车再次上路,整整行了四、五日,车队路过的地面也不再似前几日般干涸可怖,众人终于将心微微放下。而原本纤尘不染,高贵雍容的世家郎君与小姑,经过这几日的赶路又无法洗漱,而个个狼狈不堪,终于走出了旱地,车队中的气氛也空前的热烈高涨。
杨毓收回素手,复又拾起手边磨得光滑泛黄的书简。
幸亏此次旱情范围小,不然……
杨毓缓缓的摇摇头,既然旱情范围不大,那么蝗灾想来也不会太重,她唇角微微扬起释然的笑容。
:“阿毓!”马车歇息着,阿桐手中拿着一个绿油油的稻枝,飞跑到杨毓车前。
杨毓挑开帘幕,微笑道:“如何?”
阿桐举着稻枝,递给杨毓道:“本欲采朵鲜花,却处处稻田,只能掐一支稻枝送与你。”
杨毓笑着模模阿桐的发丝,接过了稻枝道:“再不可糟蹋稻枝。”
阿桐见杨毓笑着说,也并未难过,脸上因飞跑而更加红润,笑着道:“我知晓的,再不敢矣。”
杨毓看着手中翠绿的稻枝,笑着道:“终于,终于出了旱区。”她转身将翠绿的稻枝插在马车角落处凋零的“白鸥逐波”的盆土里。
她眸光有些兴奋与欢欣,拿起手边的帷帽,轻快的跳下马车。
阿桐歪歪头看着杨毓,目光有些不解。
她身后的阿九远远的坐在路边,看着杨毓的一举一动,笑得开怀。
祺砚笑道:“阿九目光有异。”
阿九抿唇笑道:“天下见你家女郎目光如常之人,不是目不识珠,便是高贵无双。我既非权贵,也非凡人,正能欣赏阿毓的美好。”阿九唇间叼着一根绿油油的小草,面色满足的道。
祺砚黠蹙的道:“女郎自有心悦之人,阿九莫要肖想。”
阿九惊奇的转过头看向祺砚,自唇间将青草拿了下来,面色严正的道:“你这小娘子,年纪小小,何以心中全是儿女私情?我对阿毓是欣赏敬佩,并无男女之情!”
祺砚抿唇而笑,满意的道:“那便好。”
阿九微微低下头,眼神不自觉的看向杨毓那抹宁静中带着清傲的身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