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童互相对视一眼,谢元渊微微扬眉,示意葛奉来说。
葛奉抿唇笑着,对杨毓拱手道:“因为周公推崇周礼之时,天下太平昌盛。”他略微想了想接着道:“今日天下动乱不止,黎民百姓苦不堪言,甚至爆发了太平教起义这等荒唐事,便是因为当今天下慕道而非儒。”
世人向往名士的洒月兑不羁,任性而为,不循规蹈矩,便是这个道理。
杨毓笑着道:“阿奉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何周礼在当时能够得到推崇,今日却不能呢?”杨毓循序渐进的引导着,将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却又不捅破,让两个向来习惯吸收摆在面前的知识的少年,有了学习的兴趣。
谢元渊道:“师父,为何?”
杨毓目光看向葛奉:“阿奉能答吗?”。
葛奉略微思索了一瞬,摇摇头:“请师父解惑。”。
她笑着道:“其实很简单,当周礼推行之时,国家趋于稳定,在盛世昌隆之时,人人守礼自然简单。当今天下胡人肆虐,民不聊生,无论庶民还是士族都需要抒发内心苦闷,在此时,以自然之道为思想的道家,也就占了上风。”
谢元渊一边吸收着杨毓的话,一边缓缓的点头,茅塞顿开一般道:“并非是周礼使天下太平,而是天下太平,使得周礼大行其道。”
葛奉道:“周礼并不能休止动乱,乱,在人心。”
杨毓奏响琴弦声音轻灵的飘荡着,徐徐的道:“孔孟思想教化万民,使得世间能够按照礼法运行。老庄思想顺应自然,使得万民于乱世之中,得到心灵的慰藉。
我今日教你们的,并非是崇尚老庄,而是要在老庄与孔孟之间找到平衡点。世上的事皆是有因才有果,行事要果决,胸怀要广袤,眼光要长远,自成方圆。”
两个小童拱手行礼:“谢师父教导。”
杨毓笑着道:“对于琴之道,你们已经学会了奏曲,要时常练习。至于将来的造诣如何,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与心性了。”
:“是!”二人异口同声的道。
:“好,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杨毓眸光温和,对于这两个孩子,她是很满意的。出身士族让他们很有优越感,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孩子心性极好,又有她引导得当,使得这份优越感并未上升到目空一切的地步。
:“乐宣君。”邱永长施一礼,身子半躬着,站在她面前。
杨毓微微抬眸看着他,素手略微一摆:“祺砚,将琴收好。”
:“是。”
一侧的下仆上前收起琴案和琴,在此期间,邱永就那么躬着身,一动不动。
杨毓对邱永尊敬,众人皆知。
谁知今日她竟然这般落邱永的脸面,而邱永还没有表现一丝不满出来,奇哉怪哉!
待下仆退去,杨毓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邱公何必如此多礼。”
邱永这才放下双手,自然的垂在身子两侧,两人分明是一站一坐,却不知为何,那坐在软榻上的女郎如此傲然,站着的士人却有些局促。
在此之前,邱永在她面前从未有这种卑贱的感觉,到底是他自己有所隐瞒,若说是杨毓折了他的心性,不如说,这份心性,本就带着隐瞒,来的不够光明磊落吧?
:“坐吧。”
邱永唇角微微动了动,踏上了软榻,端正的跪坐在她对面。
围炉火种熄灭,茶汤微凉,杨毓手执涤方将废茶渣扫了干净,素手起落,没有一丝停顿,神情专注,全无在意邱永。
邱永就沉着气,眸光看着她的手,静静的候着。
茶具整理干净,她终于看向邱永。
邱永变跪坐为跪,伏在软榻上:“君恕我。”
杨毓眉梢微微一挑,没有说话。
他缓缓的抬起头,道:“我本鲜卑族人,出身算得上个高贵,当年我踏足晋地,游历一年回到鲜卑,我妻子已被大王子所占,一气之下,我手刃王子,叛逃出族,到今日已有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我已习惯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
她顿了顿,流光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一般,停了半晌,她缓缓的道:“我可是那不问缘由,随意迁怒于人的糊涂人?”
邱永面带愧疚,微微垂着头道:“君并非那等人。”
:“那你为何诓骗我呢?”她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清亮,似碎玉般。
他目光清亮的看着杨毓,带着真诚:“吾虽身在晋地,身为胡人,却希望天下归一。君,信我吗?”。他拱着手,眼中带着期盼。
杨毓展唇而笑,声音带着娇糯的道:“信的。”
邱永似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终于放下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君从不曾疑我。”
杨毓笑着道:“遥遥记得当年初见。在那奢靡污浊的所在,你虽然卑躬屈膝,虽然奉承谄媚,我却觉得公屈能伸,傲然独立,胸有丘壑。但凭这份坦荡,值得我尊敬,这份尊敬,只因你这人的气节,无论你是何族。”
邱永再次拱手,郑重的道:“邱永气魄不如君。”
杨毓心间微微顿了顿,刚要说话,只听外间喊道:“赤甲军校尉袁毅到!”
话音刚落,进来传话的下仆紧追着袁毅进了门。
袁毅一身铁甲,面容焦急,几步上前道:“斥候夜训,发现距竹山三十里外,有鲜卑探子!”
杨毓微微蹙蹙眉,恍然间笑了:“只探而未近?”
:“是。”袁毅回答,又问:“君如何知晓?”
杨毓看向邱永,邱永笑道:“蜀地地形复杂,他们哪敢贸然进攻?”
:“原来如此。”袁毅终于松了一口气。
:“坏了!”邱永猛然站起身来转身对下仆道:“君伊!快去抓住君伊!”
下仆懵然不明的看向杨毓。
杨毓抿着唇,笑着道:“不必了。”
:“君有所不知,那君伊身份不简单啊!”邱永拱手道,神态焦急不已。
杨毓轻轻叹口气道:“不必理他,先去集结大军。”
邱永皱着眉,道:“君还是不疑有他?”
她微微摇摇头,自走回房舍。
眼见着杨毓远去,袁毅有些好奇:“邱公方才是何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