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姜没有直接进抱月亭,反倒在外头站住了脚,听里面冯嘉莺莺细语,便一阵恶心,亏她以前还觉得这个妹妹是个柔善之人,真是瞎了眼。
荣婧因年纪小,冯嘉又是她表姐,她不知道怎么去回护荣媛。而荣媛呢?一则她被济大太太教的极为持重,二来如今吉日已择定,她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自然不能与人逞口舌之争,况她养在深闺之中,对于未来夫婿婚前纳妾这样的事,一时又只觉羞愧,虽听了冯嘉的奚落而觉气血上涌,却实不知道如何去驳她。
冯嘉却因见她无话反驳,越发得意起来:“所以今儿在伯府听了这样的话,我是一心替二姐姐抱不平的,哪里有这样坑人的,”她一伸手捏了石桌上精致的点心往嘴里送,“便是再喜欢,也该等二姐姐嫁过去,且放一放才妥当。今次这样岂不是打二姐姐的脸吗?”。
外头的荣——姜再听不下去了,她们荣家的女儿就是再不济,也尚轮不到人来羞辱至此的地步,况且荣媛从小矜贵,便是她这个大姐也是极为爱护,便扯了一把纱帐,却因动作太过,将那方松绿的软罗烟生扯了下来。
她站在外头白了冯嘉一眼,抬步进去,便有丫头往石凳上铺上一方绢帕供她落座。
而冯嘉一看荣姜来,唬的收住了话,才送到嘴里的糕点也没了味道,又见她连纱都扯坏了,便暗忖才刚的话她听去了多少。
“嘉表妹生了一张巧嘴,可惜了是个女儿身,若不然立于朝堂上,那些御史言官便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她挑眉对上冯嘉,“嗯?”
荣媛在下头悄悄的扯了一回她衣角,又几不可见冲她摇头,似乎并不愿与冯嘉为难。可荣婧却不这么想,一听荣姜刁难冯嘉,乐得什么似的,还装糊涂的开口问:“这却是为何?”
荣姜冷哼一声,从鼻子里挤出话音来:“因嘉表妹舌灿生花,他们若开口,嘉表妹一人便可说的他们无言以对了。”
这话其实已经很难听了,她们这样养在闺中的姑娘,平日里弹弹琴做做诗,与姊妹们一处玩闹才是正经的事情,若是能说会道,叫人知道了不免要以“长舌妇”来评论,这名声便很难听了。
冯嘉一时憋红了脸,可荣姜却没打算放过她,本就不痛快,谁叫她正好撞上来呢。她手肘撑在石桌上,托腮去看冯嘉,上下打量了一回啧声道:“不知今日妹妹跟着姨太太去平定伯府上是不是也这么会说话,依我说妹妹该去伯府老夫人那里表演一回。你有这样的好口才,将来嫁过去,姊妹妯娌之间也有个解闷儿的,便是她们府上的太太女乃女乃们,若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也只管请了妹妹代述,多好的事。”
“你!”冯嘉听她越说越难听,面上便很是挂不住,腾的站起身来指着荣姜,半天呵出一句,“你欺人太甚!”
荣姜坐着没有动,就那样看着冯嘉,眼底凝起了冰渣,刺的周围服侍的丫头们通身寒透。跟着冯嘉的丫头便想悄悄的退出去去寻她们太太来解围,却不想荣姜一个茶盏摔在她脚边:“你敢走出去一步,本侯便废了你这双腿。”
冯嘉眉心一动暗道不好,身份都抬出来了,只怕荣姜今日不肯善了。
荣媛看她真动了怒,便低声劝她:“大姐姐不好这样,好歹嘉表妹是客”
“你别说话,”荣姜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给荣婧递个眼色过去,示意她拦住了荣媛。这才再对上冯嘉,“冯嘉,你可知道你伸手所指的是何人?你又可知道,你今日大言不惭的羞辱着的,是何人?”
冯嘉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无非是嫉妒荣媛依仗出身好,得了太子妃这个名头而已,却并不敢真的去触怒荣姜,于是她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时不说话。
荣姜其实很见不得小姑娘这样,她犹记得荣婧四岁时吵着要大白驮,她不肯,荣婧就是这样红着眼睛不说话盯着她看,她立时就心软了,拉了大白供她取乐玩耍。
可如今见冯嘉这样,她却只觉好笑,嘲讽似的:“你这个样子倒真像我欺你,”说着叫添香去拧冷帕子来,“给表姑娘敷一敷眼,人前哭红眼也不怕丢了冯府脸面。”
冯嘉一时噎住,她连哭都是错的了?
“冯嘉,本来媛姐儿说的不错,来者是客,我不该为难你,”荣姜说着这话,却表现的很为难似的,“我便不说你敢拿手指着我说我欺人太甚这件事,只说你敢羞辱陛下钦定的太子妃,那就是犯上不敬。我若是一本折子参到陛下面前,怕连你父亲都要落一个‘教女无方’的名声,没什么好果子吃。”冯嘉脸色愈发惨白起来,荣姜却像没看见,“我倒很好奇,究竟是谁教的你这样狂妄。”
“我说的原都是实话!你凭什么参我父亲!”冯嘉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数落荣姜,“你没了兵权就在内宅里耍威风,拿我出气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又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由得你揉搓拿捏,你只管在陛下面前告我啊!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都被卸了职还这样大的气派,陛下巴不得你送把柄给他,好早日砍了”她因气得很,便越说越没了分寸,跟着的丫头吓得上前捂住她的嘴,还小声叮嘱快别乱说话。
荣媛心里也是一惊,这样的话冯嘉是活腻了不成。她赶紧去看荣姜的脸色,果然是她从未见过的难看。
在她的记忆里,荣姜一直对荣家、对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极爱护的。换言之,荣家将来可以烂在里子里,荣姜却绝不会允许外人来指手画脚。
她听见荣姜咬牙切齿地对冯嘉的丫头:“现在才想起来捂着你主子的嘴?太晚了点了,”她一挥手打发添香,“快去请两位太太与姨太太来,表姑娘这是魔怔了,在我们姊妹面前这样胡言乱语。”
荣媛赶紧起身往外跨了一步拦住添香,一边规劝着荣姜:“添香去不得。她这一去,嘉表妹就算完了!”
是啊,这样的话传出去,冯嘉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况且荣姜一句“魔怔了”,便是要把冯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母亲来了能说什么?因冯嘉这样放肆,她只能顺着荣姜的话,说冯嘉的确是中了邪魔怔了。可这人中了邪,就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平定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难道还会要一个曾经中过邪的姑娘做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