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琪还想要分辨,赵倧的声音已经在不远处响起:“程邑说的,是对的。”
贺琪大吃一惊,忙扭头去看,就见赵倧正提步过来,他拱手一礼,还不忘去扯程邑衣角。
赵倧也没有计较程邑敢直呼他名讳这件事,一直走到他二人面前才站住脚,看向程邑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对吧?”
程邑冷哼一声:“我情愿为她死,你呢?”他逼问上去,“陛下来阳城五天了,若拿不定主意,不如我替陛下来拿?”
他扬声问,赵倧就挑眉看他,啧了一声:“你说来听听,叫我也知道知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贺琪让了一步,神色紧张的看着程邑,生怕他说出什么不恭敬的话来。
谁承想程邑他退了两步,躬身与赵倧一礼:“臣恭送陛下回京。”
只一句话,W@赵倧的眼中已是大兴波澜,贺琪分明看到他脸上愤怒与懊恼交杂着闪过,跟着就听他咬牙切齿问程邑:“我走了,然后呢?从此程将军辞官去朝,远居阳城,只等一人?你可真是好盘算。”
程邑却不以为意,呵了一声:“陛下犹豫不决了五天,摆明了是割舍不下赵氏江山,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她在哪里,也撺掇着你随她远走,可终归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将来时日久了,只要你心有悔意,就是一对怨偶,白苦了阿姜。”他吸了口气,直迎上赵倧审视的目光,“我的阿姜,原本就是天之娇女,我宁愿她如今伤心一时,也不要她将来痛苦一世。”
“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赵倧逼上前一步,贺琪分明看见他手压着腰间佩剑紧了一把,而后听他说道,“她是我的。”
程邑像听了什么笑话,笑了一回:“你的?”跟着哦了一声,“是了,人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的。”他迎上去一步,几乎与赵倧没什么距离,讥笑一声,“你可想好了,我绝不会让她孤独终老。如果你要你的江山,从今以后,她富贵生死、成家生子,都跟你,再无瓜葛!”
这是一剂猛药,赵倧身形猛然一晃,贺琪在旁边眼明手快的虚托了一把,不满意的瞪了程邑一眼,却接收到程邑丢过来的“你不要多事”的眼神,心中就立刻明白了。
饶是儒雅惯了的赵倧,听了这话也禁不住青筋突现,要不然一向好教养,他此刻铁定是要给程邑脸上来几拳的。
可是愤怒过后冷静下来的赵倧,思忖了片刻,张口就问:“你在逼我?”
程邑端的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看向赵倧继而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我能逼的了您?”
论耍无赖,赵倧又怎么会是程邑的对手?当下拂袖而去,不肯与他多待一秒钟。
再说赵倧回到帐中,把程邑适才的话里里外外的又想了一遍——是啊,荣姜今年才二十岁,虽说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就做娘了,她委实不能算年轻小姑娘,可是荣姜长的好,又有气度,况且她此番远走,银钱一事上司徒秀和程邑两个人绝不可能叫她有短缺,她条件这样好,将来安居某地,还怕没有人上门去提亲吗?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怎么可能孤独终老……
这一夜,赵倧翻来覆去没能安眠。
一直到了第二日,他一大早就诏了贺琪入帐中,贺琪那头礼还没有行完,他这边已经肃着脸色吩咐道:“你带上我的手书和私印回京,该交代的事情,信里都有,你把信交给钱公,他若细问,你只管有问有答的回他,他不会难为你。”
贺琪才行完了礼,原本听的一头雾水呢,却突然明白过来,一脸震惊的看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您……”
“我决定了,”赵倧笑了一声,“你总不至于现在要劝我?可仔细程邑找你拼命。”
贺琪一时说不出话来,跟着就听赵倧又道:“回去吧贺琪,大邺的兵马大元帅今后就是你了,你从荣荣手里接过了一个太平世,替她,也替我,好好守着江山安稳吧。”他说完,也不给贺琪回话的时间,就摆手叫他去,“叫程邑来,你即刻动身回京,不要再在阳城耽误。”
贺琪最后深看了他一眼,这位心怀天下的皇帝,在位不满一年,为了他心爱的姑娘,要舍弃他的江山,和他的家国了,可是贺琪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或许后人会说他不配为君,可是贺琪心里永远都会记得,没有他,这个天下,还不知会给赵珩祸害成什么样。
他长长的拜别,转身步出去,再不多话。
定西元年的六月十八,睿王瑜在邺城登基,尊赵倧为太上皇,奉养于江北行宫,又因********旨意前兵马大元帅固宁侯荣姜为后,而荣侯于西戎一战中亡故,便追太后号,上谥“敦肃”,迁入江北的明陵之中。其后又给祖母韩氏上太皇太后尊号,嫡母文惠和柔皇后追太后,加谥“明安”,生母韦氏为太后,入慈元殿中。之后定年号元贞,其余皆不多提。
然不足一月,太皇太后薨于慈明殿中,于是帝令行国丧一月,又命人给江北程邑去信,至于其中所书如何,外人便不得而知。
这封信是贺琪送去的,程邑见他时是在阳城一处酒楼里,这酒楼名唤“有匪君子楼”,据说开这桩生意的人是两个月前才在江北安身的年轻郎君,轻易不见人,但是跟江北都指挥使程将军关系匪浅,这人来头大的很,江北治下的州府官吏无敢在此地放肆的,一时间此间主人的身份也成了阳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事儿。
这日贺琪来,与程邑一道见他的,便就有此间主人。
贺琪推了二楼雅间门进去时,一眼看见里头一红一蓝的身影,摇着头失笑:“当日他一句话,叫我接过这个摊子,你们两个却好了,躲在这里多清闲?”
那蓝色身影举杯吃茶,随笑一声:“这话却说错了,你以为我是山高皇帝远,在江北这里过的好风光,其实却不然,”他伸手推旁边儿程邑,“他才真是没人管,在江北横着走都行。”
贺琪坐下去,哟了一声:“怎么江北还有人敢不把你这位先国舅爷放在眼里的?”
是了,此间主人便正是荣敏,他白了贺琪一眼,放下茶杯:“我当日辞官是因本就志不在此,来江北安身是因为想着姐姐在此处,我开门做个生意,有他给我撑腰,”他指指程邑,继续道,“我时不时能去看看姐姐,送些好玩儿的,或是她缺了什么都能跟我开口,可我却失算了。从前是姐姐一个人管着我,如今还多了个人说教我,我可真是得不偿失。”
程邑一直举着茶杯没说话,听到这里,才反手推他:“你大可以等她成了亲之后撒开手,关了这有匪君子楼,还回邺城去呐。”
于是屋内三人互相对视一回,又不约而同的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