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坐而论道,见识修养皆相近的同道中人,印证心中所学,眼中所见。相互交流讨论是一种方式,以神魂相较,隔空对峙,感受对方气场,修养,从对方的言谈中体会彼此对道的认知,又是一种方式。
顾天佑和叶少钢对坐品茶,坐而论道,这是一次交流,更是一场较量。表面看古井不波,暗地里却是汹涌澎湃。
叶少钢问:何为道?
顾天佑淡然答道:“江南的亭台楼阁,皇宫式建筑风格的闽南古厝,空中浮过的云,当下茶汤里的芬芳,当一件事物登峰造极,艺近乎道时,便都是道直接外在的表现。浮空万物,各有其道。所谓大道便是最多最寻常见到的,五行阴阳,日升月沉,皆是寻常见。”
叶少钢赞了句妙,道:“至道无形,越是容易被忽视的寻常东西,往往越蕴含深刻强大的真理,所谓存在便有其合理之处便是这个道理,一样事物在漫长的时代演变中一直存在着,当然有其道理。”话锋一转,忽然问:“顾先生是如何看龙兴会的?你自问与龙王相比,谁正谁邪?”
顾天佑想了想,道:“龙兴会对华夏民族而言是个很好的组织,王宪在广义道德标准方面要比我更接近一个好人的境界,但是,对于龙兴会的竞争对手而言,这个组织简直坏透了,还有王宪,他也许是这个世上最有慈悲心的人,但他的大慈悲对少数人而言,简直比噩梦还可怕。”
叶少钢道:“顾先生不觉得为了大多数人的福祉,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是对的?”
顾天佑道:“这是把罪孽均摊到更多人身上,大家都有罪不等于做坏事的人就没罪了,我不是好人,但我不伤及无辜,如果一个人给我造成伤害,我就会想法子十倍偿还,可假如杀一个无辜者可以救一百个人,我绝不会去杀,那一百人不关我屁事,那一个无辜者更没有伤害到我,世事纷乱,皆因圣人干扰太多,真想有作为,不如去救那一百人。”
叶少钢再问:“如果是一万人呢?或者说百万千万甚至上亿,只要你杀掉一个无辜者??????????”
“你觉着一个关乎百万人生死的家伙会是个无辜者?”顾天佑打断他的话说道。
叶少钢道:“三十一年前,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杀了一个无辜者,为的是保护更多的无辜者,她做出了自认正确的选择,却悔恨终身,英年早逝在狱中,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所以我问你的问题是真正成立的。”
这句话直接拨动了顾天佑的心弦。三十一年前在京城,于少芬做了相同的事情,叶少钢能这么说证明他是知道自己底细的。顾天佑眯起眼看着他,问道:“三十一年前你也在京城?”
叶少钢坦然道:“我那时候在京求学,主要是为了追随萧老师学道。”
顾天佑知道他在向自己暗示什么,于少芬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自己是于少芬的儿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收回凝视,沉吟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叶少钢微微一笑,轻哼了一声,道:“处在你我这样的位置,有不复杂的人吗?”。
顾天佑道:“王宪就不怎么复杂,我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人。”
叶少钢叹了口气,道:“我很羡慕你们可以化繁就简,叶家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夹缝中求存,所以考虑问题的时候难免要弄的复杂些,这真是一件让我头疼的事情。”
顾天佑道:“仙道太无聊,远不如世俗浮沉中修行来的有趣,你简单了十年,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叶少钢道:“所以我又出山了,忙的头疼要比闲的蛋疼有意思多了。”
顾天佑道:“回答你先前的问题,如果杀一个无辜者可以救下许多无辜者,这个数量超过了我能力内所能直接营救的极限,我想我会考虑出手杀人,但我一定不会后悔,不过我会先玷污这个人的名声,然后再杀掉他。”
叶少钢叹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你们这一代人眼中,北岛的这句话似乎已不是简单的贬义。”
顾天佑摇头道:“并非如此,我们不认可的其实是上面那句,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个世界对胜利者越来越宽容,很少人愿意关心失败者的骄傲和勇气。”
叶少钢道:“所以,我是不是没有可能说服你跟我并肩作战了?”
顾天佑道:“我只是个善于使用卑鄙手段的不卑鄙者,短期内我没打算离开鲤城。”
叶少钢忽然问道:“你说如果王宪现在突然死了,龙兴会的计划有没有可能终止?”
顾天佑道:“这个假设如果是为了佐证前面的问题,我觉着这话有点扯淡,首先,王宪不是个无辜者,其次,王宪非常难杀,第三,龙兴会这个组织除了严密外,最重要是永远不缺人才,他们选材的范围太广了,这个优势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如果他们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做下去,倒下一个王宪根本毫无意义。”
话说到这里,再谈下去毫无意义。叶少钢想联手顾天佑给龙兴会来个斩首行动,顾天佑一口拒绝了,彼此都是明白人,话没有必要说的太透。于是他起身道:“既然彼此看法难以一致,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顾天佑长身而起,道:“来之前我做过一些功课,自以为没有低估你,真见了面才知道,原来叶家还藏了一尊能独臂擎天的大佛,有你在,谅王柏超一干宵小之辈翻不起多大浪花来,龙兴会攻略西部,也许暂时无力来找叶家的麻烦,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让我想起了胡三变,但是跟他比起来,你被叶家锁住了,所以我认为你这盘棋很难走活。”
叶少钢道:“多谢忠告,可惜叶家现在最需要的是强有力的盟友,而不是几句忠告,我现在只恨自己本事还不够大,留不住你,而你也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愿意为小七留下的那种人。”他站起身,遗憾的表情:“如果你哪天想通了,决定跟我联手,叶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和小七的事情也可以继续下去,否则,就请保持对叶家的尊重,不要在掺和我们的事情。”
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试探沟通,彼此间都对相互的实力有了一定了解,谁都不能让谁臣服,在对待虎视眈眈的龙兴会的问题上,二人又存在极大的分歧。再谈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顾天佑点点头,丢下一句我会拭目以待便抱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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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城是一座富庶的城市,并且具备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在这座城市里做行政主官是很容易干出成就的,所以这个位置往往需要深厚的根基和人脉。
市委书记陈德标二者兼备,出身名门,祖父曾经是共和国财政部长,副总理,第三代政治局的常委之一。父亲那一代则是红商集中营,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伯几乎无不巨富。到了他这一代,又开始经略官场了。
上任之初反腐口号喊的山响,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没了动静,如今已经沦为中规中矩的平庸。
虽如此,却没几个人因此感到失望。
共和国的老百姓听得豪言壮语实在太多了,什么抬棺上任,什么死而后已,什么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了,结果到头来,别人家的孩子该下岗就下岗,该失业就失业,自己家的孩子年薪千万政商两界肆意驰骋,短短几年间凭空积累起数亿家资,如是种种,见多了就形成了一定的免疫力,很难再被几句漂亮话给打动。
陈德标五十五岁,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年纪。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父辈们的财富对他的政治生涯并无多大帮助,祖父去世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原地踏步五年,曾经的政坛新星正逐渐沦于平庸。
缺少了一份锐意进取,便自然的多了许多享乐习惯。
陈德标有两样喜好离不开,第一个是女人,只要是漂亮的黄花闺女,他基本没什么免疫力。年纪增长,又不是什么运动健将养生高手,很多时候开始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被掏空自然需要进补。这方面有人给他提供了独特秘方,一种洁白的小药丸,叫做元婴丹。据说是用胎盘和死婴为主料,加入十几种珍惜草药炼制的。
这个好心人不但提供元婴丹,还提供美女,国内的,国外的,黑的、白的、金发碧眼、长腿细腰应有尽有。这还不够,除此之外,这位好心人还提供金屋藏娇的住所。每进贡一名美女便附赠市价数百万的房子一套,这几年林林总总一共提供了几十套,总价值达到十亿。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陈德标不但吃了人家的元婴丹,还拿了人家的房产证,睡了人家给的姑娘。几十个外宅,各国风情应有尽有,这种帝王级的齐人之福不是白来的,所以他得给这人办事儿。
这个好心人就是杨宏道。
顾天佑回到酒店的时候看见楼下听了十几辆警车,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倒是没有特别担心,小龙女的背后是整个华夏军方。作为军界大佬甚至是元首夫妇心中的宠儿,不站队,能挑重担敢背黑锅,招之能战,战则能胜,这么个活宝甚至连身为敌对的军改主将曹鸿恩都喜欢的不得了。等闲之辈想要动她还缺了一副好牙口。
上得楼来,在房间门口发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了。带队来抓人的是个三级警监,很明显配置有点高了,至少是本市刑警支队长,依照惯例多半还身兼副局。还有一点特别之处是,负责主导抓捕行动的居然不是三级警监,而是一个白发萧萧却长了一张粉女敕女敕的女圭女圭脸的怪人。
顾天佑赶到的时候,三级警监指挥荷枪实弹的警察们围堵在房间外,这个人正从房间里倒飞出来,手按在当胸,挨了龙剑梅含怒一拳居然没躺下,反倒尖声叫道:“嫌犯暴力拒捕,给我开枪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