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都沉默地重新找到了可以吃的猎物，他拨开人工种植的灌木林，拎着三个人的晚餐往回走。
他们现在住的，是一个伪装在丛林里的巨大的茧，环形森林外围，就是一圈团团围绕的城市，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
安都回去的时候韩晓暴露在防护体的外围，正和一只色彩斑斓的长蛇大眼瞪小眼。
十几米的蛇从树梢上垂挂下来，蛇信一吐一吐的，口水流得满地都是。
归一不喜欢这个孩子，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人丢出来，这一点安都是知道的，不过除了把人丢出自己的地盘之外，归一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安都也就放任了。
韩晓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他只是狠狠盯着想把他一口吞掉的猎物，神情竟然莫名和安都有几分相似。
直到受到挑衅的家伙暴怒地张开血盆大口，炮弹一样，朝他的胳膊上猛地来了一口。
“啊！”
韩晓条件反射地惊了一下，跟着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趁着毒蛇注入毒液无法动弹的刹那，一手反爪一手暴戾地插.进它的头部，“刷”地一声把它撕成了两半。
“哥哥，你看你教出的好学生。”归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他懒懒挨在那个茧上，朝安都的方向轻笑着说。
果然是大怪物养小怪物，活生生把个爱哭的小鬼养成了这副德行。
安都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韩晓，把手中的猎物扔给他，就朝安都走过去。
半个月的休养，安都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但至少月兑离了垂死挣扎的状态。
“哥哥，背我啊，我想到上面去。”归一眯起眼睛露出懒洋洋的笑容，惨白的指尖指了指头顶，他张着双手等安都过来，背他到那颗结满水果的树上去。
绿油油的小果实即使没有成熟，也散发着令人喜爱的芬芳，生机勃勃的样子已经勾得归一频频看它好几次了。
即使不能吃，看看也是好的。
“恩。”安都伸手想模模他的脸颊，却在碰到的刹那被归一偏头躲了过去。
“走吧哥哥。”归一搂着安都的脖子身体一转，迅速绕到他身后，四肢牢牢缠在他身上一副不打算下来的样子。
安都把他往上掂了掂，开始爬树。
归一的手臂交叉横在他眼前，手腕上黑白相间的光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那提示工作状态的指示灯安静亮着，从始至终。
耍了一回小孩子脾气的归一从树上下来的时候，韩晓已经处理好猎物，正蹲在地上默默地一个人吃着。
归一始终不待见他，看他的眼神总是冷冷的，一副哪天看他不顺眼，就能弄死他的样子。
韩晓啃着他的肉，不动声色往安都的方向移了移。
归一的眼神立即刀子一样剜向他，他不喜欢任何生物靠近安都，之前仅限于人类，韩晓出现以后，他发现自己连同类都无法容忍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韩晓并不是纯智能产物。
他出生在一个人类家庭里，是纯粹的人类的孩子。只是他的父母在他出生以后，变得不那么相爱。
世界大了，选择的机会多种多样，生殖隔离技术突破后和外星人通婚都能孕育后代，人类离个婚简直不要太常见。
就在他们不约而同地决定，把韩晓送到社会之家抚养的时候，韩晓就死了。
他其实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无论科技怎么发达，人类的基因中始终有医学无法救治的缺陷存在，这种后天变异的缺陷，有亿分之一的概率无法通过基因修复来挽救。
不幸的是，他就是那极小概率事件。
那段时间，爸爸妈妈重新变得很爱他。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眼泪，终于让他在医生宣布死亡后，重新活了过来。
他的心脏里，莫名长出了一枚小小的芯片。
咚，咚，咚——小小的心跳，喜悦又幸福。
韩晓在归一的目光下停止挪动，他坐在原地安静地把自己的食物都吃完，然后走回大茧里找块地方躺了下去。
当初只顾着活下来，哪里会知道非人非物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防御体里空间有限，韩晓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剩下的空间明明很大，归一却非要睡到离他最远的距离里。
“哼！”每天睡觉他都要别扭这么一下。
他对于自己的领地被入侵非常的敏感，驱逐是刻在本能里的。
虽然安都总是会等那个小破孩睡着之后把人塞到他怀里，如果不是看在安都的份上他绝对早就把人肢解了。
凌晨，把归一圈在身侧的安都忽然坐了起来，他的手指扫过归一微长的发梢。
稍稍停留，指尖一路向下，不甚明显地扫过手腕。
归一倏然睁开的双眼，他的手极快地一把握住安都即将抽离的手指。那力气，大得像要把手骨都捏碎一样。
安都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在扫过归一手腕上的光脑时，他的光脑界面瞬间亮了起来。
只是一眼，他就看到了被归一屏蔽的快要爆满的信息。
安都用了点儿力气把归一的手拿开，他点开红色警报的邮件，大红的标题一下跳了出来。
不明星际物种入侵，异兽惊现变异前兆！
文章用触目惊心的语言描述了这场灾难，毕竟星际异兽进驻地球并不是近百年才有的事。
只是大多数异兽是作为食物和观赏动物被引进的，即使有随着宇宙风暴落户地球的，对人类也并不存在威胁。
新闻下面是大幅的图片，原本被判定为A级危险边缘的动物都出现了不同的变异。
短短的一周内甚至爆发了三起不同规模的兽袭，人类城市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冲击。
安都迅速滑开下一封，又是大红的标题。
历史见证，第一批公民已抵达跃迁点！
新闻大篇幅报道了银河系内，距离地球十万光年的雅迪星，将于三十日内爆炸，到时将引发宇宙风暴和宇宙异兽大规模的迁徙。
地球作为临近星团中的一员，被科学家判断绝无侥幸逃过被炸成灰的可能。
这就意味着，地球将永远消失在宇宙里。
迁都，迫在眉睫！
安都快速地浏览着新闻，直到最后一封加密邮件，是父亲安在国一周前发过来的，上面只有短短六个字——即刻回都复命！
“哥哥，你要回帝都？”归一忽然开口问，他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半点被发现屏蔽了对方所有信号的尴尬。
几乎迅速的，背对着他浏览邮件和新闻的安都应了一声：“恩。”
“你要回安家？”归一又问。
“恩。”安都仍旧是一个字，语气一模一样，连个起伏都没有。
本应该睡着的韩晓坐了起来，黑暗并不能限制他的视力，他看到归一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其漠然，仿佛那些问题触动了他什么一样。
归一缓缓躺下去，背对着安都。
“明天，我们就启程。”安都把屏幕熄掉在他耳边低声说，他的手臂依然圈着他，用一种令人眷恋的，保护的姿势。
如果可以选择，韩晓并不想走，他觉得自从自己变异以来，最近的半个月是他过得最自在的日子。
虽然归一很不喜欢他，安都对他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过多的关心。但是他们离开的时候，记得带上了自己。
他被人类排斥，就会渴求得到另一种认同。
可惜他遇上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排斥的人类想要解剖他，靠近他的智能体又只是为了他的芯片。
也许安都和归一的漠然，对他来说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芯片了。
一夜无话，天很快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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